我们又开始下降了,这次是从另一条通道下去。汉斯和往常一样走在前面。教授用灯在岩壁上照来照去,我们还走不到一百步,他就喊道:“这些是原始地层!我们走对路了,前进!”
地球在诞生之初,还在逐渐冷却的时候,它的体积慢慢缩小,因而造成了地壳的错层、断裂、收缩和裂缝。我们现在行走着的这条通道就是这样形成的,它是从前火山爆发时花岗岩浆的喷射通道。这条原始通道里的成百上千个转折使其构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宫。
从来没有矿物学家如此幸运地置身于如此美妙的环境中实地研究自然。神奇的地质勘探器并不能把所有与地球内部结构有关的情况带到地面上来,而我们却能亲眼看到,亲手摸到。
在美丽而泛着微绿的板岩层中间,蜿蜒着一条条发光的金属矿脉,有铜、锰,以及微量的白金或金。无论人类怎样贪婪,也永远无法享受这些埋藏在地球深处的财富。地球早期的变迁将这些宝藏埋得这么深,以至于无论是用锄头还是洋镐,都不可能将它们挖出来。
我们追随着层状结构的片麻岩向前走去,这些片麻岩的薄层纹工整而平行,接着是夹在片麻岩里的云母片岩,它们排列成很大的薄片形状,在闪闪发光的白云母的衬托下格外显眼。
照明灯光被大批岩石上的小平面反射出来,彼此成各个角度相互折射,让人恍如置身在一颗中空的钻石之中,光线在里面来回折射,让人眼花缭乱。
傍晚6点左右,这个“光”的派对明显开始减弱,甚至完全没有了,岩壁变成了黯淡无光的水晶色调。云母更加紧密地混杂在长石和石英之中,构成一种特别坚硬的岩石,这种岩石承受着地球四个地层的重量,却依然没有被压垮。我们简直是被囚禁在一座巨大的花岗石岩监狱中。
晚上8点钟。还是没有水,我已经痛苦至极。我叔叔走在前面,不肯停下来,他伸长耳朵期望能听到溪流的潺潺声。但他什么也没有听到。
我的腿再也支撑不住我的身体了,为了不让我叔叔因为我而停下来,我忍受着折磨。对他来说这会是绝望的打击,因为属于他的最后一天即将结束。
我终于精疲力竭,喊了一声“救命!”就倒了下去。
我叔叔返身走过来。他交叉着双臂,注视着我,嘴里咕哝着发出一句沉闷的话来:“一切都结束了!”
我的眼睛慢慢地闭上了,最后看到的是他那可怕而愤怒的手势。
当我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见我的两个同伴一动不动地裹在毯子里。他们睡着了吗?可我一刻也睡不着。我难受极了,尤其是当我想到我的痛楚不可能得到缓解的时候,心里就更难受。刚才我叔叔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在我耳边回响起来:“一切都结束了!”真的,一切都结束了,因为在我身体如此虚弱的情况下,要想回到地面上去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地壳有将近4英里厚!我觉得它的全部重量都压在了我的肩上。沉重极了,压得我透不过气来,就连在花岗岩石床上翻个身我都要花很大的力气。
几个小时过去了,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我们,这里的岩壁最薄也有5英里厚,完全不可能听见任何声音从岩壁的另一头传出来。
然而,就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通道里一片漆黑,我使劲地看着,隐隐约约看见那个冰岛人手里拿着一盏灯走了。
汉斯为什么走?他要把我们抛下了吗?我叔叔睡着了。我想喊,可我干渴的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来。周围越来越黑,连最后的一点声息都消失了。
汉斯把我们抛下了!汉斯!汉斯!我在心里无声地喊叫着,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听见。然而,当最初的恐惧过去之后。我开始对自己的多疑感到惭愧,我怎么能去怀疑一个迄今为止品行都没有任何可疑之处的人?他没有朝通道上面爬,而是在向下走。如果他存有恶意的话,他应该往上走,而不是往下。这个念头让我稍稍得到了一点安慰,开始往另外一个方向去想。汉斯是一个性格沉稳的人,只有非常特殊的理由才会令他从安睡中爬起来。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在这个静谧的黑夜里,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我没有听到的微小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