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号邮船似乎把斐利亚·福克的最后一线希望也带走了。
实际上,所有直接往来于欧美的轮船,不论是法国横渡大西洋公司的客船、白星线的客船、伊曼公司的轮船,还是汉堡线的轮船以及其他客船货轮,都不能帮助福克先生按时完成他的旅行计划。
例如,法国横渡大西洋公司的伯勒尔号,速度和舒适度比所有的船都强,但是要到后天即12月14日才开。汉堡线的船只开往哈佛,不能直达利物浦或伦敦。若加上从哈佛到南安普敦这一段路程,福克先生的最后努力就会徒劳无功。
伊曼公司的船更不用考虑,它的巴黎号要第二天才开。而且这个公司的船主要是运送移民,马力很小,航行动力一半靠机器,一半靠船帆,速度很慢。乘这种船从纽约到英国所花的时间,比福克目前所剩下的时间还要长得多。这些情况福克先生都了如指掌,因为他手上有一本《布拉德修旅行手册》,上面印有每日往来大西洋船只的详情。
百事通绝望了,就差四十五分钟没赶上开往利物浦的轮船,这简直是致命打击。这都是他一个人的错,他本来是应该帮助主人的,但是他却一路闯祸,制造各种麻烦!他回想起这一路上所遇到的意外事件,计算了一下主人为他所花的钱,再想想这笔巨额赌金,加上都要化为乌有的数目惊人的旅费,福克先生会因此而完全破产。想到这些,百事通就要大骂自己一通。
但是,福克先生没有任何责备他的意思,在离开法国横渡大西洋公司码头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话:
“走吧,我们等明天再说吧。”
福克先生、艾妩达夫人、费克斯和百事通坐上新泽西市轮渡过了哈得孙河,然后乘一辆马车到百老汇大街的圣尼古拉旅馆。他们在旅馆里休息了一晚。这一晚对斐利亚·福克显得很短,他睡得很好;但是艾妩达夫人和另外两位旅伴却都是心事重重,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一晚对他们来说显得过于漫长。
第二天是12月12日。从12日上午七点钟到21日下午八点四十五分,一共只剩下九天零十三个小时四十五分钟的时间了。如果斐利亚·福克昨天晚上能赶上居纳尔轮船公司最好的轮船中国号,他就能赶到利物浦,并能如期回到伦敦!
福克先生吩咐百事通在旅馆等候,并且叫他通知艾妩达夫人准备随时动身,然后独自离开了旅馆。
他到了哈得孙河岸,在那些停靠在码头上或停在河心的船群中,仔细地寻找准备离港的轮船。有不少船都挂了准备出发的信号旗,只等潮涨时出海。在这个巨大而设备完善的纽约港口,每天都有上百条船开往世界各地,但是它们大部分都是帆船,不符合斐利亚·福克目前的需要。
这位绅士最后的希望看来要破灭了。可是就在此时,他发现至多两百米外的地方有一艘带有机轮装备的商船,停在炮台的前边。这条船样子很简洁,烟筒里正冒着大团的黑烟,说明它就要出海了。
斐利亚·福克叫来了一条小船,坐了上去。船夫划动双桨,很快就到了亨利埃塔号的船梯跟前了。这是一条铁壳船,船面上则是木质结构。
亨利埃塔号的船长正在船上。斐利亚·福克走上甲板叫人去找船长,船长马上走过来了。
船长大约五十岁,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水手,看样子不大好交往。他的眼睛铜铃一般,面如青铜,头发棕红,身材高大,不像人们在社会上能经常接触到的人。
“船长在吗?”福克先生问。
“我就是。”
“我是斐利亚·福克,英国伦敦人。”
“我叫安德烈·斯皮蒂,出生在加的夫。”
“您的船马上开吗?”
“过一个小时就走。”
“您的船要到……”
“到波尔多。”
“您船上装的什么货?”
“船底是压舱石,没有货,空船回去。”
“您的船上有旅客吗?”
“没有,我从来不带旅客,旅客是又累赘又麻烦的货物。”
“您的船走得怎么样?”
“每小时跑十一到十二海里。亨利埃塔号谁不知道?”
“您愿意送我到利物浦吗?我们一共四个旅客。”
“去利物浦?!你为什么不说要我送你到中国啊?”
“我只说到利物浦。”
“不去!”
“不去?”
“不去。我现在要开往波尔多,我的目的地是波尔多。”
“不论多少钱您都不去吗?”
“多少钱也不去。”
船长的语气坚决得没有商量的余地。
“但是,亨利埃塔号的船长……”斐利亚·福克说。
“船长就是我,”船长回答说,“这条船是我的。”
“我租您的船到利物浦。”
“我不租。”
“我买您的船。”
“我不卖。”
斐利亚·福克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但情况很不妙。在纽约可不像在香港,亨利埃塔号船长也完全不像唐卡德尔号船长。此前,当遇见困难时,这位绅士的英镑总能替他解决问题,化险为夷。可是这一次英镑也失效了。
但是,现在必须想法渡过大西洋,即使是乘气球也可以,虽然很危险。
斐利亚·福克似乎已经胸有成竹。他对船长说:
“那好吧,就请您带我们去波尔多好不好?”
“不行,你就是给我两百美元我也不带!”
“我给您两千美元(合一万法郎)。”
“每人给两千?”
“每人给您两千。”
“你们一共四个人?”
“四个人。”
船长斯皮蒂开始挠起头来,他好像要把头皮挠烂似的。净赚八千美元,并且不影响他的航程。这是划算的交易,值得为此放弃他那讨厌载客的成见。何况,两千美元运一个旅客,这已经不能算是旅客了,而是一种很贵重的货物。
“我九点钟开船,”船长斯皮蒂简单地说,“您和您的旅伴来得及吗?”
“九点钟我们一定到齐!”福克先生同样简单地答道。
现在是八点半钟。福克先生离开了亨利埃塔号,乘车回到圣尼古拉旅馆,立即带着艾妩达夫人和百事通上船。他问那个寸步不离的警探费克斯,要不要一起上船。费克斯答应了。福克先生以非常沉静的心情做完一切。他在任何情况之下都没有改变过这种安详沉着的作风。
当亨利埃塔号出海时,四位旅客都已上船。
百事通知道了最后这一段航程的旅费时,不禁发出长长的一声“哦--”他这一声拖长的“哦--”滑过所有的半音阶,由高而低直到完全变成哑音为止。
至于警探费克斯,他心想,英国国家银行现在绝不可能毫无损失就了结这件案子。实际上,到了英国,这位福克先生也不过才花了很少的钱,他那个钞票袋子里的钱也只少了七千多英镑(合十七万五千法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