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胆大包天的救人计划算是胜利完成了。过了一个小时,百事通还在为自己的成功哈哈笑个不停。科罗马蒂热情地握着这个勇敢的小伙子的手表示祝贺,他的主人向他说了个“好”,这个“好”字出自这位绅士口中,那是至高的嘉奖。百事通说:“这件事要归功于我的主人,我不过是想了个‘歪点子’。”他一边笑着一边心里想,就在刚才那一会儿,他这个曾经是体操教练、消防队班长的百事通,竟变成了这个漂亮小寡妇的丈夫,变成了老土王的尸体。
那个年轻的印度女人对于刚才的事情一无所知,她现在身上裹着旅行毯子,躺在一个鞍椅上。
帕西人向导驾驭着大象,在阴暗的森林中奔驰。离开庇拉吉庙一个小时以后,他们已经穿过了一片广阔的平原。早上七点钟,他们停下来休息。这个年轻的女人一直昏昏沉沉,不省人事。向导虽然给她喝了几口水和白兰地,但是因为她受的刺激太大了,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清醒过来。
科罗马蒂知道她是被大麻烟熏晕的,不必为她担心。
旅长虽然认为这个印度女人恢复健康不成问题,但是却担忧起了她的未来。
于是他马上对福克先生说,如果艾妩达夫人还留在印度,一定会再落到那些杀人魔王手里。这些家伙在整个印度半岛上为所欲为,连英国警察也拿他们没办法,不论是在马德拉斯、孟买,还是在加尔各答,他们都有办法把她抓回去。科罗马蒂还讲了不久以前发生的一件类似的事情,以证实他所说的。他的意见是,这个年轻的女人只有离开印度,才能真正获得安全。
斐利亚·福克回答说,他会考虑科罗马蒂谈的这些问题。
快到十点钟的时候,向导宣布安拉阿巴德到了。只要在安拉阿巴德搭上火车,最多一天一夜就能到达加尔各答。
斐利亚·福克必须按时赶到加尔各答,才能坐上第二天(10月25日)中午开往香港的邮船。
他们把艾妩达送到车站的一间屋子里,百事通负责设法去替她买装饰品、衣服、披纱、皮外衣等物品。他的主人不限制他花钱的数目。
百事通立即动身去城里买东西。安拉阿巴德是一座圣城,是印度信徒最多的城市之一。它建筑在恒河和朱木拿河汇合处,这两条圣河吸引着整个印度半岛的信徒。按照《罗摩衍那圣传》上记载,恒河发源于天上,多亏卜拉马的努力,这条河才从天上流到人间。百事通在买东西的时候,走马观花逛了一遍这座城市。这里以前是工商业城市,可是现在既无商业,也无工业。从前保卫着城市的那座雄伟的碉堡,今天已经改成了监狱。百事通跑遍全城也没有找到一家百货商店。他本想找到像在英国摄政街费门百货那样的一家商店,但最后他只是在一个犹太倔老头开的店铺里才找到他所要买的东西:一件苏格兰料子的女长衫、一件宽大的斗篷、一件漂亮的獭皮短大衣。他支付了七十五英镑(合一千八百七十五法郎)后,得意扬扬地向车站走去了。
艾妩达夫人现已逐渐清醒,那些庇拉吉庙的祭司给她造成的恐怖影响在她心里也已经逐渐消失。她那美丽的眼睛又有了印度女性特有的魅力。
诗王乌萨弗·乌多尔在赞颂阿美娜加拉王后的美色时,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她那乌黑的美发,均匀地分成两半,
衬托着雪白、娇嫩而又红润的双颊。
她那乌黑的眉毛,像爱神卡玛有力的弯弓。
一双闪亮的眼睛,深藏在修长的睫毛下,
在那黝黑的眼瞳里,闪烁着圣洁的光华,
犹如喜马拉雅山圣湖的水光,
辉映着天空的朝霞。
她那整齐的牙齿,雪白无瑕,
在微笑的樱唇中发光,
就像一颗颗露珠覆盖着半开的石榴花。
在她那曲线对称、小巧玲珑的双耳上,
在她那红润的双手上,
她那一双丰满而又柔软的小脚,像两朵青莲一样,
那是锡兰最美丽的珍珠在闪亮,
那是各尔贡最珍贵的钻石在发光。
她那纤细的柳腰不足一握,
这就更使她那丰满的胸部高高耸出,
愈显得她风采绝殊!
这样美丽的胸部展示着青春年华最宝贵的财富。
再看她那如丝般的短发,
用纯银铸成的美人腰腹。
我们完全可以不用这么多夸张的诗句,只要说一句话就行了:即使按照欧洲的标准,本德尔汗德老土王的寡妇艾妩达夫人也是一位很漂亮的夫人。她的英语讲得很纯熟,向导说这个年轻的帕西女人已经被教育成另一种人了,这毫不夸张。
火车马上就要从安拉阿巴德开出,向导等着福克先生给他报酬。福克先生按照事先约定的钱如数支付,没有多付一分钱。这使百事通感到奇怪,因为他猜想他的主人对向导的忠诚会表示一点谢意。向导在庇拉吉庙事件中是自愿冒生命危险的,如果以后印度人知道了这件事,他就很可能会被报复。
奇乌尼大象怎么处理?这也是一个问题。花大价钱买了这个大家伙,现在该怎么处理呢?福克先生好像早已胸有成竹了。
“帕西人,”他对向导说,“你的服务很周到,为人忠诚。我给了你应得的工资,可是我还没有报答你的忠诚呢。你要这头象吗?它是你的了。”
向导的眼里闪动着喜悦的光芒。
“先生,这是笔巨大的财富呀!”他喊着说。
“牵走吧,”福克先生说,“即使这样,我还是欠你的人情。”
“这太好了,”百事通叫着说,“牵走吧,老兄!奇乌尼真是一头又壮又听话的大象。”
他一面走到大象跟前拿出几块糖喂它,一面不停地说:
“吃吧,奇乌尼,吃吧,吃吧!”
大象满意地哼了几声,然后用它的长鼻子卷着百事通的腰,把他举到头部位置。百事通一点也不害怕,用手亲切地抚摸大象,大象又把他轻轻地放到地上,百事通用手紧紧地握了一下大象的鼻尖。
过了一会儿,福克先生、科罗马蒂旅长和百事通已经坐在一节舒适的车厢里,艾妩达夫人占了一个最好的位子。火车向贝拿勒斯飞驰而去。
两个小时后,他们离开安拉阿巴德已经快有八十英里了。
那位年轻的夫人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昂格”酒的作用已经消失了。当她发现自己坐在火车上,穿着欧式服装,和几个素不相识的旅客坐在一起时,她大吃了一惊!大家都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给她喝了一些酒;然后旅长讲述了她的遭遇,旅长一再指出,是斐利亚·福克先生仗义救人,为了救她简直是奋不顾身;接着又告诉她,最后百事通想出了一条妙计,才使这场冒险圆满结束。福克先生在旁边一言不发,百事通则感到很不好意思,一再重复说:“我--这不值得一提。”
艾妩达夫人向她的救命恩人表示衷心的感谢,这种感谢不是用语言而是用眼泪来表达的。她那美丽的眼睛饱含感激之情,胜过一切言语。而她一想到火葬坛上的情景,想到在这块印度的土地上她要面对的灾难,便害怕得颤抖起来。
斐利亚·福克先生很了解艾妩达现在的心情。为了让她安心,他说可以送她到香港去,她可以在那里等到这事平息之后再回印度。福克先生说这些话的时候,态度是冷冰冰的。
艾妩达对此非常感激。正好她有一个亲戚住在香港,这个亲戚也是帕西人,他是香港的一个大商人,香港虽然在中国南部,却是一座英国化的城市。
十二点半,火车到达贝拿勒斯,据婆罗门教的传说,现在的贝拿勒斯是古代卡西城的旧址,卡西城从前就像穆罕默德的陵墓一样,空悬在天地之间。但是在今天看来,这座被东方人文研究者称为印度雅典的贝拿勒斯,也是建筑在土地上的,并没有什么特殊。百事通有时可以瞥见一些瓦房子和茅草房,这些建筑呈现出一种异常荒凉的景象,毫无地域特色。
弗朗西斯·科罗马蒂先生已经到了目的地,他的部队就驻扎在城北几英里以外的一个地方。于是旅长就向福克先生告别,并祝他这次旅行平安无事,顺风顺水。福克先生轻轻拍了拍旅长的手。艾妩达夫人热情地为旅长祝福,她永远不会忘记弗朗西斯·科罗马蒂先生的大恩。而百事通因为能和旅长热情地握手而感到很荣幸,他非常兴奋,他心里想,不知道何时何地才能再为他效劳。大家就这样告别了。
从贝拿勒斯出发,铁路穿过一段恒河山谷,天气相当晴朗,比哈尔秀丽的景色千变万化:高山地势多变、层峦叠嶂,田野上种植着大麦、小麦和玉米,河川和池沼栖居着浅绿色的鳄鱼,村庄整整齐齐,森林四季常青,几只大象和一些单峰的骆驼正在圣河里洗澡。初秋的天气已相当寒冷,却还有成群的男女在恒河里虔诚地领受圣洗。这些善男信女反对佛教,狂热地崇拜婆罗门教。婆罗门教里有三个转世活佛:第一个是回斯奴,他是太阳神的化身;第二个是希瓦,他是生灵万物主宰的化身;第三个是卜拉马,他是一切婆罗门教教长和立法者的主宰。然而当汽船驶过,搅浑了恒河圣水的时候,我们不知道三个转世活佛又怎样看待今天这个英国化了的印度呢?
窗外的景物风驰电掣般掠过,有时被一阵浓浓的白烟遮盖得模糊不清。旅客们只能隐约地看见:贝拿勒斯城东南二十英里外比哈尔土王的城寨舒纳尔堡,加兹铺和这个城区一些制造玫瑰香水的大工厂;印度主要的鸦片市场巴特那,还有那个英国化的城市蒙吉尔,它很像英国的曼彻斯特或伯明翰,以冶铁、制造铁器和刀剑闻名。那些高大的烟囱喷着滚滚浓烟,染黑了卜拉马活佛的天空。
在这个梦幻的国度里,这些浓烟真是大杀风景。
夜幕降临了,火车继续向前飞驰着,虎、熊、狼等野兽在火车前面逃窜,发出一阵阵吼叫声。外面即使风景如画,人们也看不见了,既没有看见孟加拉的美景,也没有看见各尔贡和吉尔的废墟;既没有看见印度以前的京城穆尔希加巴,也没有看见布尔敦;既没有看见乌各里,也没有看见法国在印度领土上的那个据点尚德那戈尔。百事通如果能看到祖国的旗帜在这个据点上空飘扬的话,也许还会很得意!
火车终于在早晨七点钟到达加尔各答。开往香港的邮船在中午十二点起锚。因此斐利亚·福克还有五个小时的空闲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