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克洛夫和吉丁·史佩莱立刻扑向那怪物,反过来把它掀倒在地上,救出赫伯特,然后牢牢地把怪物绑住。水手有着赫拉克勒斯(译者注:古希腊神话中的英雄,以非凡的力气和勇武的功绩著称)般的力气,记者也很强壮,因此,尽管怪物拼命挣扎,但它还是被牢牢地捆住了,丝毫动弹不得。
“你没受伤吧,赫伯特?”吉丁·史佩莱问。
“没有!没有!”
“啊!要是这只猩猩伤到了你……”潘克洛夫喊道。
“但那不是一只猩猩啊!”赫伯特回答道。
一听到这话,潘克洛夫和吉丁·史佩莱仔细打量起那只躺在地上的古怪动物。
果然,那不是一只猩猩!长着人的模样,那是一个人!那是怎样一个人哪!一个所有恐怖的词语用来描绘他都很合适的野人!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看上去已经达到最野蛮的程度:毛发竖起,凌乱的胡子垂至胸前;全身只有腰上围着一块破布,几乎是赤身裸体;眼光凶狠,手掌巨大,指甲极长,脸色漆黑,双脚坚硬。这就是那个可悲的生物(应该叫做人)的模样!这不禁引人深思:在这具躯体里,灵魂是否还存在?还是只剩下野兽粗野的本能?
“您肯定他是一个人,或他曾经是一个人?”潘克洛夫问记者。
“这是毫无疑问的。”后者答道。
“他就是那个海难幸存者?”赫伯特说。
“是的,”吉丁·史佩莱答道,“但这个幸存者已经没了任何人性。”
记者说得对。如果说这个海难幸存者以前是一个文明人的话,长期离群索居把他变成了一个野人,甚至变成了一只猩猩。他已经不会说话,只会从喉咙发出嘶哑的叫声;他退化到茹毛饮血的状况,因此他的牙齿如肉食动物般锐利;他的记忆力已丧失怠尽,已不会使用他的工具和武器,也不再知道如何生火!他的体格素质有所发展,也更加机敏、灵活,但他的智力却退化到了动物的水平!
吉丁·史佩莱跟他讲话,他似乎听不懂,甚至根本不听。而记者注视着他的双眼,他相信他看到了这不幸者身上的理智并未完全泯灭。
这俘虏不再挣扎,也不试图挣脱绳索。难道这些曾是他的同类的人使他感到颓丧吗?他是否在他脑海中的某个角落里,找到了某种使他恢复人性的短暂的记忆呢?要是给他松梆,他会试图逃走,还是会留下来?
吉丁·史佩莱不知道,也不想考验他。他的双臂仍被牢牢地绑住。他自己站了起来,但没有任何想逃跑的意图。他冷冷地盯着这3个走在他身边的人,但看不出他想起了他跟他们是同类。一声不断的咝咝声从他的双唇里吹出来,他的神情还是很凶狠,但他并不试图抵抗。
记者建议把这个不幸者带到他的房屋里。或许那些属于他的东西,会让他的某段记忆苏醒!或许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重新点燃他那熄灭了的思想火花,就能重新照亮他那死了的灵魂!
那房子并不远,几分钟不到,他们就走到了那里。但是,那个俘虏根本认不出那间房子,而且他似乎对所有东西都不认识!
如果说他在岛上长期的囚徒生活使他退化了,这还是能理解的。但他们万万不能料到,这个可悲的生命竟然沦落到如此愚钝的地步。
这时,记者想到,或许火会对他产生作用。于是一下子,一簇甚至能吸引动物的漂亮火焰在炉膛里燃烧起来。
最初,那个不幸者看到了火焰,似乎还能集中注意力,但很快他就往后退,麻木的目光愈显呆滞了。
显然,目前他们对这个不幸者是束手无策的,只好把他带回“乘风破浪号”上。在船上,潘克洛夫负责监管那个不幸者。
赫伯特和吉丁·史佩莱则返回岛上,去完成他们的工作计划。几个小时后,他们带回了所有器皿和武器、采集来的蔬菜种子、几只野味和两对野猪。
他们把这些东西全都搬到了船上。“乘风破浪号”也准备好起锚,只等着明天早上涨潮。
那俘虏被安置在前舱里,他安静而沉默,仿佛一个聋哑人。潘克洛夫给他食物,但他把熟肉推开,无疑熟肉再也不适合他的胃口了。而当水手给他看了一只赫伯特打来的鸭子时,他饿兽般把鸭子生吞活剥了。
“他会恢复理智吗?”潘克洛夫摇摇头说。
“应该可以吧,”记者答道,“在我们的照料下,总会有点效果的。因为他离群索居太久,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以后他就不再是一个人生活了!”
“这个可怜人处于现在这种状态可能有很长时间了!”赫伯特说。
“也许是吧。”吉丁·史佩莱答道。
“他有多少岁了呢?”年轻人问。
“这很难说,”记者回答说,“因为他满脸胡须,我们看不清他的面貌。但他肯定不年轻了,我猜他至少有50岁了。”
“史佩莱先生,您有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睛在眉毛下陷得有多深啊?”那年轻人问。
“是的,赫伯特。我要补充一点,和他的面容相比,这双眼睛让他还有点人样。”
“总之,我们等着瞧吧,”潘克洛夫回答说,“而且我很想听听史密斯对我们的野人的高见。我们本来是去救一个人,最后却带回了一个怪物!但说到底,我们做了我们能做的!”
一夜过去了。他们不知道那个俘虏有没有睡觉。总之,虽然他已经被松绑了,但他却没有动弹。他就像那些野兽一样,关押的最初阶段它们会有些压抑,而以后野性就会大发。
第二天10月15日,拂晓时,正如潘克洛夫所预料的一样,天气起了变化,风向转成了西北,这有利于返航;但同时天气也转凉了,这又增加了航行的困难。
清晨5点钟,“乘风破浪号”起锚了,潘克洛夫把主帆收起,将船头掉转到东北偏东方向,让船直接朝林肯岛驶去。
航行的第一天平安度过,没有意外。那俘虏静静地待在前舱里。也许由于他曾经是水手,海浪的摇晃似乎在他身上产生了一种良性的反应。总之,他平静地待着,表情惊讶而不再是颓丧。难道在他的记忆中,勾起了他对干老本行的回忆?
第二天10月16日,寒风刺骨,且偏向正北,不太利于“乘风破浪号”的行驶,船在海浪上颠簸着。过了一会,潘克洛夫不得不最小心谨慎地驾驶船。虽然他什么话也没说,但他开始对海面的状况忧心忡忡。海浪猛烈地拍击着船的前部。如果风向不改变的话,回林肯岛所需的时间肯定要比去塔波岛的时间长。
果然,17日清晨,“乘风破浪号”从塔波岛出发已经过了48小时,但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已经进入了林肯岛水域。另外,因为航向和航速的变化没有规律,根本无法估测出他们走了多远。
又过了24小时,仍然望不到任何陆地。而这时船完全是逆风的。海上的情况十分恶劣,每当狂怒的海风吹来时,必须迅速操纵、收缩风帆,并不时变换方向,逆风而行。甚至于18日一整天,“乘风破浪号”完全是行驶在潮头浪尖上。要不是它的乘客们预先做好预防措施,把自己固定在甲板上,他们早就被海浪卷走了。
遇到这种情况,潘克洛夫和他的同伴们手忙脚乱地应付各种险情,根本想不到会得到那个俘虏的帮助。那俘虏从船舱出来,仿佛他那已经沉睡的水手的本能一下子就复苏了。他用桅木狠狠地击碎了船内壁,让灌满甲板的水流得更快。排除险情后,他一声不吭地回到他的房间里。
潘克洛夫、吉丁·史佩莱和赫伯特看着他这样做,全都目瞪口呆地不知所措。
然而,他们的处境并没有太大转变。船长认为他们已经在广袤的海洋中迷路了,没有任何重新找到归途的可能性了!
19日到20日的那个晚上,又黑又冷。将近晚上11点时,海上突然风平浪静,“乘风破浪号”得以平稳地行驶,因此速度也加快了。不过,它的航海性能一直很优秀。
潘克洛夫、吉丁·史佩莱和赫伯特都毫无睡意。他们密切关注航向,因为林肯岛应该不远了,可能等天一亮,他们就能辨认出来;或者是在洋流的推动下,“乘风破浪号”偏离了航向,此时难以回到原来的航线上了。
潘克洛夫虽然非常焦急,但他没有失去信心,因为他的意志很坚强。他坐在舵前,执著地试图看穿周围这团厚厚的浓雾。
凌晨2点钟,他突然站起来。“火光!火光!”他喊道。
果然,在东北方20海里处出现了一团鲜艳的火光,林肯岛就在那边。那团火显然就是赛勒斯·史密斯点燃的,用以为他们引路。
潘克洛夫一直过于偏北行驶,他现在调整好方向,把船头对着那团宛如一颗一等星、在地平线上闪烁的火光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