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洪方见女儿举着一块玉佩,玉佩上刻着“柒拾陆”这样的文字,玉牌方方正正表面光滑,上面刻出了些精细的镂空,却是一眼看不出是什么。苏老爷也是从未见过玉佩实物,但昨日与同窗刘知县探讨案情之时却是晓得了一些线索。他拿着玉佩左右翻转细看着,可现在最疑惑的却是自己女儿如何得到这样一块玉佩的,于是蹲下身来,平视着苏红伶,尽量减慢语速却又十分郑重的问道:“红伶,你是从何处得来这块玉佩的?”
苏红伶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娘,苏大夫人忙上前来解释道:“老爷,伶儿昨日和青丘出去玩,捡到的,她……”
“我在问她,夫人!”苏洪方此时严厉看了一眼苏大夫人,夫人马上噤声不敢再说话。苏红伶看实在逃不过和他交流,只能乖乖开口,用一副很傻很天真的口吻回答:“爹,我昨日与弟弟出门去玩耍,捡到的,本想还给主人,却看天色已晚怕是天黑了找不到回来的路,就先回了。今天跟娘也是想将失物还给失主的。爹,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序号吗?”
苏洪方见只是女儿捡来的,稍微松下一口气,无论如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儿,纵使平日里情感在如何寡淡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人来拐。这时他才重新端详起了玉佩,想了片刻,还是不确定的说道:“我昨天所闻,这组织给目标做的记号有两个特点,其一,便是会有一个具体的数字,这数字往往三位数,分别表示了地区、负责行动的贼人代号和受害人数量。其二,这玉佩上会有一个妇人抱着婴孩坐在莲花上的图像,如同观音送子一般,所以这群人叫自己送子观音教。这块玉佩符合其一,但是我看了许久并未看出松子观音来,这只是一些杂乱无章的镂空而已。”说完看了看自己盯着玉佩的女儿,这应该算是十四年来首次真正在交流的对话,他犹豫片刻伸出手似乎想摸摸苏红伶的头顶,可又见到苏红伶抬起头来,只能将手在半空中僵持片刻,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收了回来。
抬起头的苏红伶目光炯炯,她想到了一个可能,一个看到送子观音的可能。“爹,家里可有黑色的布匹?”
苏洪方被她跳脱的问题问的一愣,看向苏大夫人,苏夫人忙开口道:“伶儿,家里没有黑色的布匹,你要布匹何用?”
苏红伶望着娘,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回道:“要的不是布匹,而是整块的黑色。”接着又看着苏老爷,她尽量让目光笃定,露出曾经学习的八颗牙齿的标准职业微笑说:“爹,能否借纸墨笔砚一用?我想我能让您从这玉佩中看出观音来。”
苏老爷极其惊讶,既惊讶苏红伶此刻的从容态度,也惊讶于她要的东西,他是知道的,自己的夫人本就不怎么通晓文理虽然认识几个字却几乎不会写,而自己也从未教导她写字,今天为何凭空要起文房四宝来。心下虽然觉得是小孩子胡闹,可也不自觉好奇起来,最终还是带着母女二人来到书房。
恰巧二夫人带着青丘听说苏红伶要写诗作对,更是招呼了家里的厨娘李婶子和她的丈夫也是苏家的管家李进一起都涌进了书房。瞬时间不大的书房就被苏家连上带下7口人挤着水泄不通。
二夫人伸着脑袋瞅着苏红伶在桌上铺上纸,啧啧称奇:“咱们红伶可真是因祸得福,这落水之后可是大变样了,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现在连吟诗作画都会了?可别是水里什么东西给附了身了吧?”
苏红伶身上一僵,她斜着眼瞪了一眼二夫人,冷声回答:“您若是想知道,也可以叫青丘配合您试一试。”二夫人听到这话,看了眼儿子,闭上嘴也不敢再说,苏红伶本就是堵她的话,若说这苏家她最看不惯的,还是二夫人莫属。本来苏红伶来自一夫一妻的现代社会,上辈子还被第三者气昏了头脑,现在看见小妾,虽然是知道她们没有选择,可感情上还是感到厌烦。更何况,这二夫人本是大夫人嫁过来带着的丫头,被纳了妾生了儿子之后更加嚣张无理,经常是见到厨娘李婶子被她挑剔指着到流着眼泪来找大夫人说理。可若说是个泼妇,在外面却又嘴笨胆小,讨不到半点便宜,标准的欺软怕硬。
二夫人刚才那句话苏家人并未放在心上,这人本就是这样爱胡说。可这话恰恰对苏红伶来说某种程度上就是真相,冷汗之余只能故作镇定,同时也想了清楚,自己有些会的东西还是先不要表现出来,于是她解释道:“我并不是来写字画画,我也不会那些。”
众人失望叹一口气,二夫人竟然遗忘了上一刻的尴尬,露出了嘲讽的笑容。苏红伶内心叹口气,三人成虎,她本来就不是来写字作画的。等到砚得了墨,把手上的纸一折两份,拿了毛笔往墨里胡乱沾了沾,在一面随意涂抹了起来。片刻这面就已经完全涂成了黑色,自己先将玉佩放在黑色这一面上,玉佩上的镂空将乌黑的纸面隔出了些不规则的黑点,苏红伶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这些黑点上,心中默数了三十下。三十下后,将纸张翻转至白色的一面,眼前赫然浮现出一温婉美妇人手抱着一白胖孩童盘膝坐在一朵盛开的莲花上,惟妙惟肖,连夫人微微的笑容和莲花花瓣的纹理都依稀可见!
苏红伶微微闭了一下眼,让视线里恢复正常,首先将玉佩交到了苏洪方手上,让他照着自己刚才做的做了一遍,苏老爷起初疑惑,当他自己在白纸那一端真的看见了观音时终于信服。见到自己身边的夫人也是一副好奇模样,又自己教起了夫人,李进二人也是在旁边好奇的看着,连苏青丘此时也跟着家人一起疯了一般的将一张纸两面来回翻动着。
苏洪方毕竟是一家之长,很快从讶异中平静下来,问苏红伶:“你是怎么想到这样做的?”
这个原理其实很简单,不过是人视觉的“后像”现象,苏红伶之前为了在自己的职业简历添上一笔,在考心理咨询师的时候学过一点,她回答:“爹,我想起小时候,我总是整天待在家里,有的时候会专心的去看一片树叶,可是当你看完树叶马上去看天空上的白云,你会发现这时候的白云变成了红色。当时我并不懂,等我清醒后我想了很久,发现可能两对颜色组成一组,一个颜色看久了就会出现另外一个颜色,就像是绿叶和红色的云一样。而玉佩里不规则的镂空颜色变成白色,自然就出现了送子观音的图像。”
苏洪方想了一下,沉吟道:“看来这送子观音果然不简单,不过是一标志竟然就有如此玄机。”突然又如同惊醒一般问道,“你可知道这玉佩是何人丢失?”
苏青丘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举着手蹦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是王家姐姐丢的。”
“王家?!是张妈说媒的王家?”苏洪方皱着眉跺了两步。
苏红伶马上说道:“爹,既然知道是王家,那咱们赶紧去报官吧!看来张妈说不定是这送子观音的人。”说完自己也忍不住感叹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张妈看起来不过是个蛮横妇女竟然做得出如此的事。
张洪方听了这话也不再犹豫,整理了衣裳就奔向衙门。出门之前,伸手摸了摸苏红伶的头顶,低声说了句“干得好!
苏红伶呆了一呆,没想到本以为冷酷并且瞧不起自己的苏老爷原来这么好搞定。等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提醒他忘记带玉佩仅仅拿着纸就出门了,本打算去送,却被苏大夫人拦下,说是衙门真的需要会让人再来取的。
最终这日苏红伶和大夫人还是没有出门,大夫人见苏红伶伤寒痊愈了,下午便逼着他学了一下午女红,任务很简单,绣花。其实绣花没有那么难,苏红伶上辈子早婚,结婚也差不多又五年时间,针线也没有少碰,十字绣买过不少可工作上的快节奏总是让她的作品无疾而终。所以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跟着自己越来越有感情的娘亲一起绣着牡丹,也是一件极其惬意的事情。
母女说说笑笑一下午过去了,晚饭时分苏洪方终于回来,苏红伶拿着玉佩迎了上去:“爹,你忘带玉佩了。”说罢举起玉佩给他看。苏洪方却不太在意,心情很好的对苏红伶说:“你先留着吧,我想很快这块牌子应该就没有用了。今天下午常中听到我说的之后想到一个计谋,我们仍然将王姑娘嫁过去,不过暗中会差人跟着保护她。顺藤摸瓜找到这个组织,将他一举消灭。说来王姑娘此人倒是女中豪杰,听闻这个计划竟然马上同意了,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红伶,这次若不是你,恐怕我们仍然找不到头绪。”说话间,就将自己完全脱离的媒人的位置,归入了衙门里。
苏红伶十分惊讶,这王姑娘看来是要做卧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