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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清风摇竹叶,凌霜伴月痕

姜云从父亲新丧到缅怀父母的生平,到凝神观看那本记载了苍玄轶事的千年古籍,到被混沌珠突如其来的认主而耗尽了一身的功力,再到观看陈玄龄记忆影象中那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以及接受陈玄龄的功法传承,还有那种与其神识残念亦师亦友之间的生死离别,姜云的身体极其疲惫,心里也从极端的震惊到疑惑,从疑惑到愤怒,从愤怒到屈辱,再从屈辱到憎恨,从憎恨到凄凉,从凄凉到不甘,以及最后又从不甘落到了因形神俱灭真灵破碎而无法夺舍和转世的大悲之境,就这样一直大起大落地处在与陈玄龄感同身受的境地。这让他觉得武道之路有种步履薄冰的感觉。

然而,他也明悟到了强者之路便是一条充满对抗和杀伐之路,容不得半点退让和畏缩,也容不得半点仁慈和犹豫,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这时,姜云突然觉得应该适时调整一下状态以缓解这份动荡的心情和来自于未来通往弱肉强食之路的沉甸甸的压力。于是,姜云在吩咐福伯做好晚餐,并且狂吃一顿,然后嘱咐其无事不得打扰及自己需晚些时日再出门之类的话云云。之后,姜云便安心在房中昏睡了两日。

直到第三日清晨,姜云一觉醒来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不但身上的疲惫尽去,而且就连心灵也仿佛在无形中经历了一场浴火重生般的洗礼。

姜云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依然处在玄武境而并没有恢复到灵武境的修为,但因为身体强度的增加,使他觉得自己此刻的实力相比那些灵武境后期的武者却是丝毫不差,甚至凭借身体刀枪不入的优势,他都有信心与那些神武境的强者一较高下。

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情,姜云开始试着用意念召唤那颗占据了他丹田中央雷打不动的混沌珠,就在他即将耗尽心神以为会召唤失败的时候,那颗混沌珠却突然以一种离奇的方式出现在了他的左手掌心之中,让姜云觉得又惊又喜。

接着,姜云按照记忆中陈玄龄所传授的方式割破了自己的食指,开始一丝不苟的用鲜血辅以意念和真元在混沌珠的表面刻画着一条又一条玄奇的纹路。

这些纹路有的循环往复,首尾相连,有的纵横交错,凌乱不堪,有的则是像文字一样正反颠倒,令人难以揣测,乍一看就像鬼画符一般毫无章法,莫名其妙,但是用心去看,却又觉得其中的一笔一划都好似蛇伏洞窟,龙游沧海,又好似一个个生命在觉醒。

初始,混沌珠在感受到姜云的鲜血在它身上划来划去之后,显得躁动不安,有些抗拒,但是随着姜云全神贯注的刻画,随着精血和真元及姜云的意念在与那些线条深入地融合,随着心炼之法的一步步加剧,这枚混沌珠开始真正与姜云产生了一种血脉相连一般的纠缠和联系。

随着最后一笔划出,如同画龙点睛一般的线条落在了那个边缘轮廓看似天圆地方,简简单单,实则却复杂无比内涵玄奥的血色纹路之上,并且在吸收了姜云足够的精血之后,血炼已成,混沌珠就像被披上了一层极其妖艳的血色外衣,并收敛了灰蒙蒙的气息,散发出满室的红光。

“终于成了,在到达神通境真元蜕变成法力之前,往后只需每日不间断的用精血灌注和真元祭炼即可!”姜云脑子闪过最后一丝念头,便昏迷了过去。

这一觉又是到了第二天晌午,姜云在刻画血炼符文和对混沌珠进行第一次的精血灌注之后,不仅面色苍白了许多,还连带着精神都有些萎靡不振。若是旁人第一次见到他,定然以为这个少年是因纵欲过度,伤心劳神,以致肾精衰竭,阴阳失衡之故。

正当姜云再一次唤出混沌珠准备进行第二次祭炼和温养的时候,“咚,咚,咚”外边传来一阵房门被敲响的声音。

“福伯,我不是昨日吩咐过您,我要练功,若是无事不得打扰吗?”姜云对着门外不甚在意地说了一声,以为福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忘了自己昨日的叮嘱。

摇了摇头,姜云弄破自己的手指,滴了数十滴精血在那个血色纹路上之后,继续分出一丝意念,若即若存地将其融入真元当中,并将混沌珠再次收回丹田进行温养。

“咚,咚,咚!”此时,外面再次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

“福伯,我不是说了嘛,叫你不要打扰!”姜云强忍着疲惫,心里有些不快地开了房门。然而,抬头一看,映入姜云眼中的却是一个年轻的有些俊朗的陌生的脸庞。虽是陌生,但看着却有些熟悉。

“敢问阁下是?”姜云郑重地抱了一下拳,心里有些疑惑福伯为什么会放一个陌生人进来。

只是这名白衣少年尚未回答,便有一个精灵般的瘦小身影从他的身后跳了出来,却是一名身材娇小,穿一身鹅黄衣衫,皮肤白皙,面貌如画的年方十六的少女,口中脆生生带着一丝调皮,分明是想说:“快来猜猜我是谁?”

然而,见姜云并未认出眼前这名白衣少年的身份,这姑娘霎时琼鼻一皱,眉目中带了些许哀怨,话到嘴边,却突然变成了,“哼,云哥哥竟连这位帅气无边的‘大侠’你都认不出来,想必也早就把我给忘了。”

声音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虽然话中带着微小的责备,但是语气听起来却带着一种可爱的撒娇味道,让人难以生出任何的反感。

“哦?姑娘这么一说,在下突然明白了。这位英俊不凡而又玉树临风,倜傥不羁而又翩然独立,貌似冷酷而又面冷心善的浊世佳公子,想必就是——”

姜云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随后脑子里闪过一些来自过去的温馨画面,再看这名白衣少年正在得意地听着他话,且还自以为矜持地含着如沐春风般的微笑,所以,姜云突然萌生了一个恶趣味的想法,故意一点一点地加大声音,拉长着语气说道,“就是威震天下,大名鼎鼎,神龙见首不见尾,迷倒万千少女……”

又是一番短暂停顿之后,姜云再瞄了一眼这白衣少年正在毫不害羞地全盘接受着他的赞誉,几乎把尾巴翘到天上去的时候,姜云语气突然一个急转,大声道,“但是——脾气却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要又臭又硬,压不扁,锤不烂,砸不破,打不死的——小石头——安自在,对不对?”

姜云在说到最后“对不对”这三个字的时候,刹那间刚劲十足,气势如虹,震得人的耳膜哄哄直响,而他那根修长的食指也差点贴到了白衣少年的眉心,使得对方差点一个趔趄摔下了门前的台阶。

而这时,姜云还右转了个身,意犹未尽地携带着一股仿佛百战将军得胜而归般的气势,面对着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仿佛受了极度惊吓的黄衫少女,缓缓说道:“至于这位活泼可爱,伶牙俐齿,美貌如仙的姑娘,想必就是当年高兴了成天吵着要吃冰糖葫芦,生气了爱拿银子当石头砸人,委屈了便嚷着要离家出走,贪玩儿输了猜拳却总是不认账,刁蛮任性,喜欢拿我当下人,脾气古怪,却又每天爱跟在我后面淌鼻涕的‘小魔头’——江心月,对不对?”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面对幼时的玩伴在分隔多年之后的重聚,姜云一口气说道这里,回忆起了太多小时候那些微不足道的本以为忘却,但又至今铭记在脑海里的美好回忆,就连他自己也有了刹那的失神。

“姜云哥哥,你太棒了,竟然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情。我太开心了。”江心月雀跃着扑入了姜云的怀里。

温香入怀,如同暖玉,姜云脸色红红的,带着青涩,他的那片如同干涸的土地一般从未受到滋养过的心里此刻竟然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情愫,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然而,这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追忆和交流。

“好了,你们两个别抱了,一见面就拥抱,还真把我当成空气啦?”安自在处在一边抱怨着,脸上同样洋溢着那种属于青春的发自内心的纯净笑容。

“好啦,好啦,快别站着,都来屋里坐。”姜云右手牵着江心月,左手一拉安自在,三人携手走进了屋里。

“喂,姜云,你竟然还记得我们俩的外号,那刚才一见面怎么没认出我们来?”安自在笑着说道。

“女大十八变嘛!像你安大少长得这么如花似玉,不要说十八变,就算十九变、二十变,那也是有可能的,我一时没认出来也不觉得奇怪嘛!心月你说是不是?”姜云指了指安自在,又看着江心月哈哈一笑道。

“对了,云哥哥,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外号吗?”江心月看着姜云,俏皮一笑道,“记得小时候,你特别爱和人打架,还每次都要带上我和小石头去帮你拉偏架。然而,你有一个怪癖,自己和人打架的时候特别精神,但是见到别人打架你就恹恹欲睡。人家请你帮忙,你还风趣地说‘我这人从来不喜欢打架,就喜欢打酱油’,说完之后就满不在乎地当场就睡着了。”

“由于你看别人打架的时候,每次都会睡觉,我们就背地里给你起了个外号,叫做‘教主’。然后,为了故意打趣你,女孩儿们见到你都会来一个屈膝之礼,说一声‘教主金安’、‘教主吉祥’,男孩们见到你则瞬间跪成一地,口中高呼‘教主武功盖世,一统天下。’当大伙儿都以为你会吓得腿软或者掩面而走的时候,谁知最后你却煞有介事,淡淡的说道‘诸位平身,不必多礼!’后来,他们就一拥而上,差点把你打成了猪头。云哥,这些你都还记得吗?”安自在道。

“哈哈哈,听你们说起来,原来我小时候也是这么淘气啊!”姜云有些羞涩的说道,就连江心月也是抿嘴一笑。

三人久别重逢,相见恨晚,一聊就聊到了酉时三刻。

吃过福伯从山下“白云楼”专门定制的为二人接风的酒菜之后,这自小便青梅竹马的三人再次秉烛而谈,一直聊到了深夜。

待夜深人静之后,姜云郑重地拿出那本记载了苍玄大陆数千年佚事的古籍,翻开到介绍灵湖之畔天运城众门派挑选弟子并进行入室考核的那一页,摆在了安自在和江心月的面前,凝神说道:“这是我爹珍藏下来的唯一一本最有价值的典籍,希望你们看一看。”

但令姜云失望的是,这二人并未伸手动他放在桌上的这本古籍,而是定定的看着他,默然不语。正在姜云被这二人看得心里发毛的时候,却见江心月对着他眨了眨眼,噗嗤一笑,率先打破了沉寂。

“云哥,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吗?”

“为什么?”姜云茫然道。他见二人表情古怪,实在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内心很是疑惑。

“很简单。因为,我们也要跟着你一起去天运城,一起历练,一起参加宗门弟子考核,最后再一起甘苦与共,发奋图强,蹂躏对手,击败强敌,笑傲江湖!”安自在和江心月就像事先演练好的那样,异口同声的说道。

“哈?你们竟然知道天运城,还知道宗门弟子考核?”姜云听到二人的话,这下内心是真的诧异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安自在把姜云按回到座位上,然后拍着胸脯道,“就凭咱们三家的关系,你以为你爹能知道的事情,我爹会不知道吗?”

“嗯,还有我爹。”江心月同样站了起来,本想学着安自在那样拍一拍胸脯,突然又觉得有些不雅观,遂悻悻然放下了她那只嫩白细腻的葱葱玉手。

三人重新落座,知道姜云心存疑惑,安自在和江心月二人连忙将事情之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却原来是姜云的父亲姜怀安生前在江湖中与这二人的父亲私交甚笃,后来三个人准备义结金兰,他干脆将这本古籍的手抄本绘制了两本分别送予这二人。

此外,还有一桩故事,就是安自在的父亲安舜臣和江心月的父亲江枫曾经也都是位义薄云天的好汉。他们与姜云的父亲姜怀安一起行侠仗义,出生入死。安舜臣和姜怀安在平定江湖上最邪恶的魔云窟、最神秘的赤血教及最凶残的天狼寨之前,曾立下过君子盟约,哪一方斩得敌首最多,即可代表各自的儿子与江枫的独女定下一门婚约。结果,还是姜怀安技高一筹,当场就将自己的佩剑月痕剑赠予了江枫之女作为见面之礼。

可以说在接受月痕剑之时,江心月便早已是姜云的未婚之妻了。姜云虽对此事也在幼年便略知一二,但是,当时懵懵懂懂,而今过了数年,却也未曾将此事记放在心上。因此,姜云面对江心月倒也落落大方,并无甚不适和尴尬。

“姜云,伯父新丧,我父亲和江叔叔不但早已料到你会去天运城参加宗派考核,而且,此去灵湖三万六千里,路途遥远与坎坷不说,还充满各种危险。他们担心你势单力孤,所以,派了我和心月随你同去。虽然,我们也才刚刚突破到玄武境,也许论实力不足你,但是三个人一起出门,路上好歹也有个照应”。安自在一脸诚恳的说道。

“是啊!云哥哥,你知道吗?为了这次出门,江伯伯还特意把他的落神枪传给了自在哥,说要他将来凭借此枪蔑视所有险阻,败尽天下英雄呢!”江心月说到这里,忽然双手有些紧张地捏着衣角,一边把玩着从腰带上垂下来的蝶形饰物,一边通红着脸忸怩道,“而且,我爹也把当年你爹用过的月痕剑交给了我,他知道你现在用的肯定是你娘亲以前惯用的那把凌霜刀,他说凌霜和月痕本来就是一对,不管缺了谁都未免有些孤单。于是,他便赶我出来了。”

“好,既然如此,那明日你们便随我一同出发。人家常说,喝酒要无醉不归才尽兴。今晚,你们陪我一起喝酒,谁要是不喝醉谁就是乌龟!”姜云哈哈一笑,心里对这两家长辈的关怀很是感激。

同时,姜云也暗下决心,不管去天运城的路上有多么艰辛,他一定要保这二人平安。而且,哪怕是他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和他们一起拜入宗门。然后,就像安自在和江心月说的那样,要一起甘苦与共,发奋图强,蹂躏对手,击败强敌,笑傲江湖!

次日,三人一觉醒来,彼此相视一笑,携手朝着他们心目中的天运城的方向出门而去。不管前路有多么坎坷和艰辛,不管有多少的妖魔和鬼怪,他们始终相信人定胜天。因为,那里有着父辈和他们这两代人共同的梦想。他们还相信凡认定的事,只要坚持去做,哪怕离成功很远,但只要能看到前路的曙光,虽九死其犹未悔也。这正是:

清风摇竹叶,凌霜伴月痕。

与卿同归去,潇潇路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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