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妈妈看了曾姨娘一眼,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我看那个碧姐儿,自打从树上摔下来之后,似乎性子都变了,变得安静多了,而且……鬼点子也多了不少。英姐儿是个心眼实的,奴婢就怕英姐儿被她利用了。”
曾姨娘眉头猛地一拧:“赵妈妈,你是说,那小贱人识破了我们布的局了?”
赵妈妈想了一下,才谨慎道:“这个奴婢也不好说,应该不可能知道吧,毕竟英姐儿也不知道这是个局,她从英姐儿那里也得不到什么消息。不管怎么样,奴婢似乎觉得,那个碧姐儿若不是有意这么做的,那就是误打误撞的了。”
曾姨娘精致的脸上划过一丝迷惑:“好端端的,那小贱人缠上英姐儿干什么呢,还拉着老爷点了头,真是坏了我们的大事!”
“娘亲在说谁坏了大事?”随着一声清冷的声音响起,一个少年公子自顾自掀起湘妃竹帘,走了进来。
曾姨娘的目光瞬时转厉,看向守在门口处的绮红。门口处的绮红垂了头,看向少年公子。似乎看出曾姨娘的迁怒,少年公子道:“娘亲,不怨绮红,是孩儿自己作了主张,不让她们进来通报的。”
曾姨娘这才脸色稍霁,招手让儿子在自己身边坐下。看着儿子额角渗出的薄薄一层汗珠,忍不住取出丝帕替他擦拭,一边数落道:“这午后的日头毒着呢,你身边的春梅也不知道提醒你一下。再说这暑热天气,也不用一天到晚给娘亲请安,你要把心思放在圣贤书上,安心读书才是。再说,娘亲不是已经省了你的请安了吗,怎么还这么脚不停蹄地朝着娘亲的屋子里跑?”
赵妈妈忙笑着说道:“姨娘,这是鹏哥儿有孝心,不放心姨娘,这才三天两头前来看望姨娘,这年头,这么有孝心的孩子可不多见了。看我家里头的那个,不过比鹏哥儿虚长几岁,如今到江南跟了运槽司那帮人,升了个小官,居然连过年也不曾回来一趟,真心是个没良心的。”话虽这样说,但语气里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反而隐隐露出些许自豪。话说到这,赵妈妈也知道季三公子不会无缘无故地往曾姨娘的屋子来,肯定有要事相商,于是便遣退了屋子里头的丫头婆子,自己则在外面守着。
曾姨娘看了一眼自己最为信任的儿子,微微叹了一口气,其实她也有很多话要对这个亲生儿子说:“鹏儿,你五姐姐应了那个小贱人的约,要随着那个小贱人一起到普仁寺进香去。这个傻里巴叽的笨丫头,总是被那小贱人牵着鼻子走,根本就没有用脑子真正想过事儿。你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季三公子季云鹏点点头:“这事我也听说了,五姐姐就是实心眼。不过这样也好,那样就不会引起那个小贱人的疑心了。”
这么说,是把自己的亲生胞姐当成迷惑敌人的一枚棋子了?曾姨娘似乎有些不满自家儿子这般说法,不由看了他一眼,加重语气道:“鹏儿,那可是你亲姐姐。”不管英姐儿怎么愚笨,总归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这个做娘的不心疼,那是假的。
季云鹏冷漠的脸上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稍纵即逝:“娘亲多虑了,孩儿当然知道那是我胞姐,所以孩子把一切最坏的打算都料想到了,放心吧,事情会按我们布置的那般发展的,不会伤着五姐姐的。”
曾姨娘还待要说什么,季云鹏轻飘飘地说出一句话来:“娘亲,妇人之仁可要不得啊。”
曾姨娘怔了一下,顿然醒悟,不由压下心中的担忧。的确,如果心太柔软,她又怎会把那个贱人贬去城郊,在府里一头做大呢?这个世界,就是强者生存的世界,没有过多的解释。
季云鹏见一句话便震住了曾姨娘,于是再缓缓语气道:“娘亲尽管放心,我一定会护得家姐周全的,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傻人有傻福吗,五姐姐福气好,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曾姨娘仔细看了一眼儿子的脸颊。那斜插入鬓的浓眉,那狭长而冷漠的眼睛,那紧抿着的薄如刀片的嘴唇,无一处不是那人的翻版。她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就连性子也与那人一般无二啊。
“鹏儿,如今老爷发了话,让你五姐姐好好跟着那小贱人学棋艺。以你五姐姐的实心眼,一定会早晚都跟着那小贱人,如此一来,我们想要做什么,可就大大不方便了,最怕就是误伤了你五姐姐……”想到女儿,曾姨娘还是担忧。
“娘亲!”季云鹏嘴唇微微上扬,脸上似有笑意,但是眼睛却更狭长了,隐约有些晦暗,“娘亲何须担心,到时分开她们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顿了一下,他忽地说了一句没头号没脑的话,“家里的马车有些日子没有修缮了吧,到时候在路上出些小状况,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曾姨娘漂亮的丹凤眼瞬时睁大,笑意慢慢浮上来,终于,她会心一笑,彻底放下心来,拉过儿子坐到自己身边,认认真真地看着儿子,感慨道:“鹏儿,你果然是个多谋的。如果没有你,娘亲真的不知道这路还要怎么走下去……”
“娘亲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只按平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放心,一切的事情都有儿子呢。”十四岁的少年说着与自己的年龄极不相称的话,眼睛微眯,隐约可窥见深然的城府。
“想那小贱人,凭的不过是嫡女的身份,还有一张巧嘴,哄得父亲开心罢了。如果她身败名裂,拖累季府,娘亲请想,父亲还会如从前一般宠着她吗?到时候,怕是多看她一眼都不肯了吧?”季云鹏循循诱导。
曾姨娘心中一凛,她想到了苏氏。苏氏以前不也是得到老爷的万般宠爱吗?可到了后来,触了老爷的逆鳞,得到什么结果呢?
所以说,感情这东西是最脆弱的,喜欢你的时候可以把你捧上天;厌恶的时候,踩在脚下也不屑于多看一眼。苏氏这样,那小贱人必定也会是这样的。
看到曾姨娘似乎开了窍,季云鹏继续道:“娘亲要多为五姐姐想想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有扳倒那小贱人,我们才有机会。不然的话,我,五姐姐,还有娘亲你,一辈子都会被那边的人压住,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曾姨娘心中一震,抬头看向面前的儿子。虽然,后者的语气里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但是她还是感觉到了愧疚。如果自己不是姨娘的身份,自己所出的儿女何必像如今这般,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算计,学会了为自己的将来去争去抢!
她咬咬牙道:“鹏儿你说怎么做,娘亲一定会帮你的,娘亲也不希望,一辈子仰人鼻息!”
季云鹏点点头,又露出了他那带着一丝邪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