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屋里传来季青碧的唤声:“如眉。”
如眉心中一跳,赶忙进了书房,见季青碧正站在南墙那一排楹窗前,那里摆了一张梅花小几,小几上放着一只青花瓷双鱼纹缸,里面有数十条锦鲤欢快地游来游去,自家小姐一手拿了银匙,舀了一些鱼食洒下去,一边洒一边逗着锦鲤玩,神色宁静。
如眉不由一怔。
要在往日,别人送了些什么自家小姐不喜欢的东西来,不管是谁送的,只要不合自家小姐心意,准会大发脾气,摔杯子摔花瓶什么的,闹得上下不得安宁。如今见自家小姐叫了人把异域凤仙花尽数搬出,脸上却不见丝毫恼怒之色,不由暗暗诧异。
“你去大哥那边探探消息,看看那边到底闹腾得怎么样了?”季青碧的声音轻轻的,在如眉听来却如一把重锤砸落心上。
“闹腾?”如眉不明白,蹙紧眉头,“小姐何出此言?我们离开的时候,大公子屋子里不是好端端的,并不像要发生什么大事情的样子…….”
季青碧的唇边露出一丝若隐若无的笑意:“你去看看便知。”
她的暗示已经够多,聪敏如大哥,心中没有疑惑那是不可能的。再者,大哥可比不得二姐那般柔顺,他生性倔强,颇有主见。当他知道自己一个主子,竟然被屋子里的丫环暗算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季青碧用脚趾头都能够想得出来。
如果大哥能从此次教训中警醒,那也不枉她花费这么些心思谋划此次的探兄之行了。
如眉满脸疑惑转身而去,走到门口处时,忽然听到自家小姐道了一句:“远远看去,这些异域运送过来的凤仙花真是漂亮。”
如眉止住脚步,顺着自家小姐的目光望向院子里那娇艳欲滴的鲜花,有些婉惜道:“真是异域名花啊,开得如此的好,小姐怎么就不留一两盆在书房里摆摆呢?”
季青碧摇摇头:“那花好是好看,但是香气太俗,真心不喜欢,还是放在花房里搁着吧。”
再名贵的花,只要是曾姨娘送的,她季青碧也受不起。
如眉不再作声,低头而出。
如眉出去后,红莲指挥完小厮干完活,再让小厮把最漂亮的两盆花搁到她的房里去,这才走进屋里。
“小姐,你看那花多漂亮啊,如果制成丹蔻,涂在指甲上,准把安国公府那个六小姐给比下去。”红莲神飞色舞地说着。
安国公府的六小姐跟季青碧是死对头,在以往的所有宴会中,二人但凡见面,必定硝烟四起,斗个你死我活。前两年的荷花会在安国公府第举办,那位六小姐就请人出谋划策,制订一整套让季青碧出丑的计划,没想到的是,非但连季青碧的衣衫都没碰到,自己还掉进荷花池里去,受了安国公府老太太的一顿责骂,从此对季青碧恨之入骨,每次见面都扬言要报仇雪恨。
季青碧微微一笑,她是两世为人,哪里还有与那个小丫头片子计较的心思。眼波流转处,看了一眼红莲的脸:“红莲,你脸上的伤可是大好了?”
红莲脸上的伤口有些深,自得了那合宝药自后,不要说一天三次擦拭,一天四五次都不止,就是怕自己的脸留疤。见自家小姐问起,不由抚了一下脸,笑道:“这还多亏了小姐给的那盒药呢,一抹上去就清凉清凉的,别提有多舒服了。如今这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再过两天,怕是连疤也不会有呢。”
季青碧认真地看了红莲的脸好一会,方道:“那就好,可千万别留疤。”
红莲没有听出季青碧话里头的深意,点头道:“想必是不会的。姨娘不是说了吗,这药可是宫里的,小姐能赏给我用,是奴婢天大的福份。”
真的是福份吗?季青碧不由抬起头来,抚了下额头上仍缠着纱布的伤口。
前世的自己,同样也曾从树上摔下撞到乱石堆上,在额头上留了一个黑黑的疤痕,尽管用刘海遮挡住,但是自己从此便很自卑,生怕说亲的事情遭人嫌弃,再无往日的大胆自信。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她也是用了曾姨娘送给她的这盒药的,但是疤痕依然在,而且颜色很深,如墨迹一般,隽永地刻印在她的额角处,也刻在了她的心里面。
她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以为药有问题,便搁着不再用。后来如眉认的契妈,厨房的顾大娘被菜刀划伤了手。如眉便讨去给顾大娘用。不想顾大娘用了几次,居然好了,连疤也不曾留。她才明白,看起来药的确是宝药,而是自己对这种药过敏的原因。
有了上世的教训,又有了上世看清曾姨娘真正面孔的记忆,今世她宁愿相信姜大夫的医术,也不敢再用这种宝药了。
红莲见季青碧抚着额角的伤口,神色未明。以为她想到头上的伤,再看到自己愈合得很快,怕是要把宝药讨回去,不由紧张起来。
季青碧看出她的心思,微微一笑,把手放了下来:“你尽管用便是,无须顾虑太多。姜大夫也是一代国医圣手,他能把我额头上的伤治好的。”
红莲这才放下心来,笑嘻嘻道:“姑娘姿容国色天香,以后准出落成京城一大美女。姜大夫名气极旺,为人古道热肠,哪能害小姐留疤呢?小姐一定会好起来的。”
知道这是恭维的话,季青碧笑笑受了。反正自己还要练一会字,需要安静的环境,无须有人近前伺候,于是便挥手让她下去了。
不多时,如眉气喘吁吁地奔了回来,一脚踏入书房,看着正全神贯注练字的季青碧,就道了一句:“小姐真是料事如神。不过小姐,你是如何知道的?”
季青碧把手中的毛笔搁在砚台上,抬起头来,瞅了如眉一眼,神色平静地问道:“听松馆出事了?”
听松馆是大公子季清羽的住所,也就是前些时候季青碧去探望大哥的那个地方。
如眉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小姐料得不错,奴婢过去的时候,听松馆已经戒严了。书砚带着五六名小厮提着大棍在院门口处守着,一脸的凝重。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知摔了多少东西……”
说到这,如眉抬起头来,看了季青碧一眼,心想,这大公子的性子怎么越来越像自家小姐了,动不动就摔东西的?
季青碧的嘴角已经抑不住扬起,溢出一丝笑意。
事情果然向着她料想的方向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