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没想到珠珠会这么问她,当下神情有些不太自然,嗫嚅道:“呃……姐姐,那种事不着急,今儿我来就是想跟姐姐说说体己话的。”
珠珠的心里,有些怅然若失。这皇宫里到底藏着什么“毒药”,竟然能让曾经纯良天真的小丫头,也变得如此谨慎,言辞间看似无懈可击,可珠珠明白,眼前的明月,早就不是曾经看她眼睛都会发抖的那个单纯的小宫女了。
既然她不想说,她也没有兴趣在假意迎合了。
珠珠转身面向眼前的铜镜,重新竖起自己耳边的长鬓,“明月,这么晚了,你不去伺候皇上,来我这儿恐怕不太妥当吧?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明月伸出的手,就维持着要夺下珠珠手中木梳的动作,悬在半空进退不得。她、她都知道了?
“姐姐……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珠珠手中的动作一滞,转而又放下木梳,拿起桌上的水分胭脂,细细的扑打在脸上,“明月,我只想确定你过的好不好,至于其他的,我不会干涉,所以你也不用对我隐瞒。”
“姐姐!”明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珠珠姐是她最不想伤害的人,可在这后宫之中,处处不得不防,昔日的好姐妹,转眼都能反目成仇,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防啊!
“你起来吧,怀着身孕,可别久跪,不然出了差错,我岂不是要罪加一等了?”
明月身子一震,抓住珠珠袖口的手一松,她怀有身孕的事,除了皇上知道意外,再无别人,可珠珠从她进门到现在,什么都没有问过她,却已经知道了她有孕的事……
“姐姐,我……从你走后,皇上就将我立为华妃,并在册封当日,宠幸了我……”明月手撑着梳妆台,有些不稳的站起来,她也搞不懂,为什么本来挺欢喜的一个见面场景,却变成了这样的生分和疏离。
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明月坐在了珠珠的身边,仿佛在讲着一个悠远的故事,口吻中是掩饰不住的苍凉和叹息。
“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以一个小宫女的身份,竟然能有幸成为皇上的宠妃!”明月眼里含着灼人的光华,却在光华背后,泛着点点泪光,怯怯的望着珠珠,“珠珠姐,这些都是你的功劳,明月没齿难忘……”
珠珠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她的出发点是希望明月过的好些,而明月有错么?她不过是在自己走后,努力让自身过的更好,有错么?
“我当时当日对你做的,都是真心的,从未有后悔之意,你不要想多了……”
“不!”明月倏然站起,神色间一扫刚刚的柔情,渐渐被苦涩掩盖,“珠珠姐,你不会懂的,你不会懂一个替身的感受的!永远也不会懂!”明月不等珠珠反应,径直捂着脸朝门外跑去。
珠珠本想抬步将她追回,可转念一想,罢了罢了,她已经不是当时那个明月了,心里不是不遗憾的,这才短短不过数月,竟然就能将一个人改变成这样……
这皇宫果然呆不得……
良城的街道,告别了白日的熙熙攘攘,在夜晚看起来,说不出的冷清和萧索。郎烬寒手里拿着一坛子酒,摇摇晃晃的从一间酒肆里跨出,虚晃的步伐,凌乱的亦如他的心。
一步三摇的来到了香满满的门口,咕嘟一声又猛灌了一口烈酒,辛辣的触觉让他整个人都不舒服的蹙去了眉头,只觉体内那股火烧感,被激发的完全,很热……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热过!
“烟姨!烟姨你开开门啊!”郎烬寒胡乱的拍打着香满满的大门,木质的雕花门板上,贴着白底黑字的封条,上面印着朝廷的大红官印,在月光下倒有几分森然和肃穆的味道。
郎烬寒看着这些白白的封条,蓦然就觉得眼前幻化出好多好多森白的獠牙,此刻正张牙舞爪的对自己呲牙咧嘴,猩红的印子,变成了獠牙齿缝间的鲜血,郎烬寒红眸一厉,蓦地就将手里的酒坛子扔向了眼前的“獠牙”。
啪嚓一声,酒坛落地,零碎的散落在地上。酒水洒向了门上的封条,将封条浸湿,郎烬寒胡乱的撕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心里好受一点。
“呵呵……哈哈哈哈……”郎烬寒蓦地将手里的动作一停,整个人又驻足在原地,低头哈哈大笑起来,正值深夜,本来街上的行人就少之又少,偶有几个夜归人从香满满门前路过,下意识的扭头一看,就看到一个红头发的男人在发酒疯,当下步调更是匆匆往远处走去。
要知道,这公然撕毁朝廷的封条,那可是要被砍头的!现在正值多事之秋,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都是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郎烬寒一连三声的大呼骗子,他知道自己喝多了,他也知道以他曾经的酒量,区区一坛子酒,还达不到让他迷糊的程度,可人有心事,往往就不能按照常理去度量的了。
郎烬寒不明白,为什么喝酒这么一件快乐的事,却总要被那个女人参一脚呢?为什么眼前星星点点的缭乱中,却总会倒映着那样的一张笑颜?
为什么!为什么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她的命中注定,却可以转身就依附在别的男人的臂弯处?
为什么他都已经甘愿沦落成她的“挡箭牌”了,却依然在他猝不及防之时,被她一脚踹开?
朱珠珠,踩着我的自尊,陪你玩花蝴蝶的游戏,很好玩么?
“啊!”郎烬寒有些痛苦的抱起了双头,他的头好痛,身体也好痛,好像被千军万马拉扯一样的痛,这是他自从变成红发样子以来的第一次喝酒,没想到……果然非比寻常!
他一直刻意忽略的对她的特别,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当在海边苏醒过来的一刹那,他很庆幸身边陪着他的人是她,虽然他不记得她,可他却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女人,曾经一定在自己的心里,有着一个很重要的地位。
可是……他退缩了,胆怯不愿意承认,这个生命中的异数。对于目前自己这样的状况,他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也许下一个时辰他就死掉了,也许明天他再也看不到初生的太阳,那么又何苦多连累一个人,为他心伤呢?
明明想要将她忘记,明明告诉自己她是不重要的,可是郎烬寒……你不觉得很可笑么?你的心心念念、口口声声、反反复复,不都是在强化她在你心中的作用么?
否则,你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那么刚刚好的出现?真的只是想袖手旁观?
郎烬寒,你骗鬼去吧!
委顿的靠坐在香满满的门前,郎烬寒微仰着头,感受着秋夜里的清凉,迎面而来,就好像一位慈爱的母亲,温柔的抚摸,甚至循循善诱的在教导他,他错的有多离谱。
“珠珠……”郎烬寒幽幽的吟出这两个字,唇边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即使他不愿意承认,即使他还想漠视那些莫名的情绪,可他却知道,那很难……
如果有一天,那个女人对着全良城的子民,昭示着她的母仪天下;如果她真的成为了良国的皇后,成为了皇甫轩的女人……郎烬寒,你要怎么做?
“我不许……”郎烬寒头一歪,整个人晕睡了过去。摇摇晃晃的身子,眼看就要向一地的碎瓷中倒去,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他被人一把抱住。
“烬寒!你醒醒!”女人解开身上的披风,小心的裹着眼前的男人,眼里流露的是从未有过的爱恋和心痛……
翌日清晨,点点晨曦微光穿过雕花的木质窗棂,金光灿灿的洒向乌木床榻之上。轻纱床幔,在晨风中悠悠涤荡,说不出的风情缱绻,情意绵绵。
郎烬寒赤裸着上身,一头火发在晨光中被镀上一层金黄,下场的眉眼,微微蹙着,好似被什么困扰着,看得出来睡的不安稳。
“水”郎烬寒一手放在胸口处,另一只手随意的搭在额头,有些痛苦的紧皱着眉头,他感觉头很痛,原来这就是宿醉的下场。
“烬寒,你醒了?”
这一温柔的女声,将郎烬寒还处于有些朦胧的瞌睡虫,彻底全部惊醒。低头一看,他敞露在外的胸膛上,正横陈着一截玉臂。
郎烬寒神色大骇,因为这个女人竟然是她!
“诗岚!怎么、怎么会是你?”郎烬寒一下子坐起,他此时才知道,自己竟然已经全身赤裸,而床榻上的女人也是未着寸缕。
铁诗岚面色赧红,主要是郎烬寒刚刚这一起身不要紧,将她身上仅有的一层薄被也扯落,裸露在外的莹润肌肤,感受着清晨空气中的薄凉,让她全身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烬寒,我们昨天……”
“别跟我说是酒后乱性,那不可能。”郎烬寒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女人,神色间满是肃杀。“诗岚,这不好笑。”
铁诗岚的神色先是一怔,随后有些凄凉的轻笑出声,可笑着笑着,眼睛却越发的湿润,她是谁啊?她是良国有名的女将军!是丝毫不逊色须眉的巾帼!她只有流血,何曾流泪?
可是,坚强久了,也许所有人都忘了她真正的性别,只有每次沐浴更衣之时,或者是远远看着郎烬寒,爱而不得之时,她才意识到,她的真正身份,是个女人。
一个会流泪,会受伤,会害怕的女人。
铁诗岚不顾身上的赤裸,靠着身后的床幔,与郎烬寒对坐。“你不觉得这样说太过分了吗?昨天晚上是谁一直抱着我不放手?是谁说他很难受?又是谁……不顾我的反抗和挣扎,撕烂我的衣衫,强行与我欢好?郎烬寒,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不是我!”郎烬寒头痛欲裂的双手抱头,他的脑海中开始涌现一些奇怪的画面,女人的搀扶,男人的狂野,怎么……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