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半晌不语,元戟也不敢妄动,只在一旁静默侯着,而先前与之交谈的女子何时离开倒并未察觉。
故而还是上前几步:“主上,人没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刚刚才在的女子走了?
萧辰远的确眺望远方陷入深深地思绪,的确没有注意。
近段时日晋都各部势力本就盘根错节,而宫里刚刚历经一场血洗,消息根本无法传出,朝局混乱,如今在晋都人人自危,如履薄冰,而朝堂上的各位大人们也都不发一声,气氛紧张,十分微妙。
元戟想到现在如此纷乱的局势也是万分不解。
可自家主子的态度?
……
“主上,现在应该是最后进入京城的时机,各方势力大多都齐聚樾陵,我们现在进入,应该不会太惹眼,至少比他们任何人来招揽更为合适。”
萧辰远明白他的意思,侧身冲他淡淡一笑:“戟儿,你师傅应该教授过兵法了吧。”
“是。”
“那你应该明白,以德兼人者王,以力兼人者弱。”大晋好武力,止戈征伐尚才二十年,对于以武为尊的现今大晋,谁拥有君权,便是拥有了至高无上的话语权,而带兵入京的声势浩大的皇子先声夺人,几乎不将任何人都放在眼里,那般狂傲,野心昭昭,却也无人无力可与之抗衡,对于他夺嫡之路的失败,萧辰远早在预料,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居然会那么早就败下阵来,毕竟在天下人的眼里,这一位,得天独厚,也的确是太子的最好人选。
“太子谋反牵连者众,虽说太子谋党被骥王尽数抓获归案,可现在新帝即位,有这样一位手握军权的且文武全才的皇兄,怎么不能让人忌惮?而虽帝幼,然其母杀伐果绝,心性坚韧,虽为女流,却在最后一刻,将整个宫廷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将年幼的琛王送上皇位,又与丞相秦允结盟,这份心性,男子都犹恐不及,那骥王的失败也是可以说得过去了。”
元戟想了想,似乎想明白了些。“您是说,连骥王都败了,那樾陵一直环伺的人,必定会有更进一步的动作,所以,樾陵城并未尘埃落定,我们如若此时卷入他们的纷争,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成为他们的靶子,无论是那一方,都会随时随地被攻击。”
萧辰远颇赞许的说道:“不错,因为萧景澈可是名动天下的百年一遇的天纵将才,这样的一个人,就是不想被人注意都不行,那么对于有些人,是不愿他划入敌营的,那么他就会先一步毁掉。”
想通此中关节,元戟也顿时清明许多。可是想到刚刚从邑都传过来的消息,不仅蹙眉道:“可主上,卫家的人已经在开始有所行动,我们是不是去通知下他们?”
“卫家的事就不要管了,而至於京都,你当真认为他们什么都不可知吗,樾陵城里的任何风吹草动只要稍有风声,他们立刻会收到消息。”
元戟想了想,毕竟卫拂是萧辰远的夫人,沉吟问道:“我们真的什么都不做?毕竟卫氏可是您夫人的母族,当真……不管?……”
萧辰远并未作答,径直从元戟身边走了回去。
“天命有归,世事无绝对。”
元戟赶上,却听他又道:“我,是谁?”
突然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元戟空白片刻随即道“天辰山庄庄主。”
萧辰远笑了:“既然是一个江湖豪客,他的夫人,又怎么会与朝廷没落的士族有瓜葛呢?”
元戟随即惊出一身冷汗……
是啊!
他怎么忘了,天辰山庄是江湖组织,一个小小的江湖人物怎么会与士族有关,天下之大,同名同姓者太多,此卫非彼卫,一旦传扬出天辰山庄和大晋没落的士族有纠葛……
主上迟早是要进到里面去的,可一旦所有人注意到一个没落的士族,虽然没落,却牢牢掌握着一方的军政大权,竟然有联盟,还是一个江湖组织?
那么,所有人都会想,他们怎么会勾结在一起?那么一个江湖人物不好好在江湖上做自己一方的霸主,回来做什么。不论卫家是否成事,那他们……
……
元戟不敢想。
……
“元戟知错。”
元戟跪下,心下十分不安。
片刻,只听得一声淡不可闻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没有关系,心怀仁慈是好事,但别忘了千万不要偏离自己最终想要的结果。”
元戟觉得自己此刻是万幸啊,若是师傅知道自己犯错,那自己可真是完了!
前面的人已经走远,元戟忙上前几步,突然发现自己叫下踩到什么,树下漆黑,就着光依稀可见似乎是什么质地坚硬的东西,便捡了起来。
看前面的身影越加模糊,忙不及探究,便一股脑儿揣入怀里。
……
淳意回到水榭,刚刚进来,只见小月神色极其紧张的转来转去。
“小月!”一看她步履匆匆,不由心头一暖。
“你在做什么,干什么一直在暖阁里走来走去的。”说完,顺便端起一杯茶便咕咕喝了起来。
“哎呀!淳意姐姐,你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
淳意看她气呼呼的模样,玩心大起,凑近了上前手去捏她圆鼓鼓的脸蛋儿,十分开心的笑道:“哦!原来小月想我了啊。”
“对了!你不是去看林姑爷吗?怎么,放心不下我,一看我不在,就担心我啊!”
“谁想你?”小月忙抽身躲开,一脸哀怨道:“淳意姐姐,你这些日子就没有走出过水榭,刚刚一看这儿没人,我就四处找你,我可沉香阁外都没去,要不是二小姐有吩咐,我才不理你呢!”说完,气呼呼的坐下。
淳意不由好笑,知道这丫头嘴硬,也不争辩。
“那我回来了,你去吧!”
小月瞪眼,“你可不能再跑了,外面风大,你要是怎么样,二小姐不会饶了我的。”
明明自己担心,还嘴硬呢。
宁淳意笑着应是,推她出去,偏偏这丫头这嘴里还念个没完!
送走了小月,屋子里真是一下子都安静了。
淳意不由疑惑,自己什么时候还怕自己一个人呢?
摇摇头,果然还是热闹点儿好啊!
淳意洗漱完了,关好门窗,掀开了被子就准备躺下。
突然,一阵响动……
淳意立刻戒备。
“想我了没啊?”突然而来的戏虐嬉笑,不知何时突然就闪身进来的这副面孔,这让淳意感到万分意外。
“沈堂主,怎么会是你?”
看淳意这样颇为吃惊,他倒是极其开心。
反而挑眉一笑,“怎么?就不能是我?”
四周安静地可以,饶是如此,竟然连他半点儿的气息都未曾察觉。
淳意心道,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怎么不想的全都来了?……
“沈堂主,我想我既然已离开璇玑阁,我便是自由身了,不必劳动堂主亲自过来寻我麻烦吧。”
“女子生气可是会不好看的啊!再说,像本堂主这般风采卓绝的绝美男子,你敢说你就没有半分想我?”
淳意顿时无语,真不知该怎么回答。
见她神情紧张,又一副颇为戒备的样子,沈笑立刻便收起戏虐姿态,一本正经冲她说道:“淳意姑娘,你不必紧张!”又四处打量了周围,轻声上前:“我是来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淳意还未出口,脖子一疼,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等淳意醒来,已是子时。
淳意恍惚着,只觉得脖子酸痛的厉害,挣扎着起来,发现自己所处之地竟然觉得有些眼熟。
四周安静无人,简直静谧的可怕,淳意蹙眉,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周围的青石砖堆砌的墙面,这分明是一个地下密室啊。
再往前走,淳意的感觉越发扩大,也越来越紧张起来。
“你醒了!”
淳意不由气恼,上前几步对他质问:“我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你们,难道非要致我死地不可?”
沈笑摇摇头,叹道:“非也非也!淳意姑娘,我想你是误会了!”
“误会?”
“难道半夜闯入女子闺房,然后打昏掳走,这你告诉我,是误会?”
淳意简直不敢相信,璇玑阁里怎么会有这种话多且密,又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自然不是。”
淳意顿时停下,从沈笑看过缓缓迎上的说话的男子。
此人自己并未见过,步履沉定,浑厚有力,一个身着绯衣,面色苍劲俊朗的中年人进了来。
“是我让他带你来的。”语气无忧无喜,纯净自然。
见到来人,沈笑极其恭敬地转身躬腰施礼,男子摆摆手,示意他退下,沈笑便低头恭敬退了出去。
室内只剩下淳意和眼前的这人,淳意不由疑惑,这人是谁?居然会让沈笑这般放浪形骸的魔王会如此听话,不由细细打量起来。
却听他又道:“不卑不亢,有力有节,难得!难得!”
这人是在夸自己么?虽不知来人是谁,从沈笑这番态度,淳意也隐隐猜到他的身份。
“先生?淳意不知是何处得罪你们,竟然一而再地被你们弄到这里。”看向他眼睛沉定说道:“我虽然只是一介奴婢,但也知晓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你们如果是萧玉凤派来取我性命的,直接取了便是,难道还要折辱让我受尽折磨而死吗?”
中年人点点头,的确是一个好苗子啊。
“你不必害怕,我也不是谁要取你性命的人,要请璇玑阁主杀人,这当世还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虽然猜到面前之人不是泛泛之辈,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人,居然会是璇玑阁主?
言殊?……
言殊将面前这个小姑娘的惊讶,不可置信的神色收入眼底,淡淡笑道:“淳意姑娘,你可知道,欠了东西是要还的。”
“什么时候?”
淳意怎么也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会欠人东西,更何况,还是璇玑阁。
“言阁主,我只是一个奴婢罢了,我又怎么可能会欠您的东西?”
“一条命。不算?”
“命?……
淳意想了想,面向言殊冷静道:“恕小女子实在愚钝,确实想不起来欠命这样大的事,这样大的事,淳意可以认为先生你是在说笑吗?”
闻言,言殊笑了。“姑娘不需拒人与千里之外,我很早就注意到你,从你踏入璇玑阁的大门,你应知道从无有人活着出去,而你却是例外,你难道就不好奇原因?”
璇玑阁她自然知道,她当然不会这么简单认为是璇玑阁一时心慈或是觉得自己无关紧要才舍了不管,她知道,就算自己陷入绝境,林少棠一定不会放弃自己不管,这一点毋庸置疑。
难道说,林少棠和萧玉凤的大婚不是答应救出自己的条件?这番话从眼前这个潇洒清冷的中年人说出来,让淳意疑惑,等着他说下去。
“淳意姑娘,我想璇玑阁的厉害你应该领教过,如若不是璇玑阁手下留情,你以为,你能一路平安无事从嵇山去到临安?”
言殊从上往下打量了一番,身子是弱了些,可不否认眼前的这个姑娘的确是个好材料。
淳意想想从嵇山去往临安城一路,的确是没遇上什么,除了在破庙被林家人带走的那次,的确,自己真的确实没遇上任何麻烦。照理说,自己若是出了璇玑阁,最想要自己死的萧玉凤的手下一个也没碰上,当时,还只道自己运气不错。难道?……
“言阁主您不会是说是你们故意放我走的?”
言殊未曾言语,沉静如水的眼神的沉默算是肯定了她的想法。
“怎么可能!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言殊无视于眼前人的一脸震惊,上前几步:“对于姑娘来说,现在你没有别的选择,虽然暂时平安无事,可我不说你明白,想要姑娘性命的人实在太多,且不论林氏少主对姑娘的情意如何,单就林氏一族和萧大小姐视之死敌,我想,过不多久,等天辰山庄和林氏的婚盟尘埃落定,届时姑娘的命就又会被人捏在手里,到时候便不是再一个林少棠能解决的,你难道就甘心?”
说不甘心是假的!
她,宁淳意,她只想静静的和爱人过一辈子,如果没遇上林少棠,那便算了。可偏偏她遇上了,可所有人都不容她,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被他们一步步往死里逼?
她不想这样。
她们,步步紧逼,她,便步步后退,直到她连最后的清净,只愿好好活着便够了,他们还是想要自己的命。
……
淳意抬头,直直面向言殊,一脸坚定:“我,不甘心。”
……
……
言殊眸光锐利,看向眼前女子,“既然不甘,你可愿为自己放手一搏。”
现在,她已无退路,进或不进,已不是她能够能选择的了。
但无疑眼前男人这番话就如当头棒喝,心中好似狂风呼啸袭过,直叫人心胆俱裂:“生,亦可死;死,亦可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