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人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事实上是过犹不及。
虽然算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只是城门之火,总有人莫名遭受池鱼之殃,直待事情过了许久,每每回想起来,都让我颇有感触。
不论如何,还是需要先交代一下前因。逢临本就不是很适合栽种桃花的地方,除了桃花,也包括其它一些花木,或者喜阴,或者好水。所以通常这类比较特殊的花种我是不会卖的。
只不过事有凑巧,或者该说孽缘使然,在小小的清屏乐迎来一位路过而一时兴起的客人的同时,一向不愿抛头露面的舒容及云裳碰巧也出现店面,而一切的导火索,便是云裳别在发髻上那支还沾染着清风晨露的桃花簪。
当时正是晨曦时分,我照常开了店面、查看盆栽。这一室花香,也随着日头渐渐升高,吸引了少许客源。
平日里也有偶有些单纯观赏花卉的人来,本来也不是仅靠此业维持生计,所以回答了他们一些寻常问题后,便任之自便了。
把一株木兰花放置到门口的矮凳上汲取日华顺便作迎客用后,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微凉的晨风气息,伴随着身边的木兰花香,连面前街头巷陌一片富丽堂皇的雕栏画栋,穿红戴绿披金挂银的高胖矮瘦,也变得韵色横生起来。
正沉醉于这份惬意之际,有两个人影挡住了远观的视线,面对着那街景感叹出声,声音洪亮而大方。其中灰衣男子对另一位红衣的便装女子说道。“小姐,您累不累?客满楼就在前面呢,要不就过去那里歇息歇息,上一壶小姐最喜欢的雨前茶?”
红衣女子只想了须臾便果断摇头,像是很欢欣地道:“不了,还是到了再歇息不迟,许久没有回来了,若是他们知道我提早到了,必定会惊喜的,快走吧。”
“好的小姐。”男子也露出欢欣的表情,却在下一刻无意间看向我这边,略带奇异地道,“咦小姐你看,这间店。”
女子本来欲迈开的脚顿住了转过头来看。“……这是什么店?清屏乐……奇怪的名字,以前似乎没见过呀。”
看来是远行他乡归来的人。我主动解惑道:“小店以卖花为本业,开张约莫一年了。”
两人看了我一眼,恍然而又觉得新奇。“看起来倒像是卖文房四宝,花木盆栽作为小本生意来贩卖还真是少见。”男子嘀咕道。“走,进去瞧瞧。”
女子胳膊捅了捅男子道,而后大大方方地进了去。男子尾随其后。这才注意到,那个女子腰间携着一把秀气小巧的佩剑。
若有所思了一下,我忙跟了进去。小小清屏乐,禁不起大风浪,这个看起来浑身江湖气的女子,忽然对花花草草提起兴趣,总感觉很不搭调,还是看紧点好。
“这儿地方小,花木也不多嘛,喂,这位店家,你们这儿就这些花卖了吗?”煞有介事地观赏一番之后问。
清屏乐徒有一个似有几分雅韵的店名,其实店面比乡间包子铺大不了多少,栽种花草植株的后院无疑废地皮废钱财。
我点头回道。“今日就这些了,不对花季的不好放上来,再者小店是小本生意,能拿出来卖的委实不多。”
本来,女子也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进店观光,听我这么说,再加上自己还要回到路途上,自然是耸耸肩便携着随从离开了事。只不过在这之前,舒容和云裳的出现,令本来顺理成章的一切都起了变化。
随着我的话音未落,通往后院的那道门上的布帘被掀开,一丝清淡的桃花香伴随着有些薄凉的风戏谑而入,比起一室暖意的花香,那份清凉剔透直入心脾,闻者皆醉。
然后,是舒容和云裳二人相携着进来,粗布麻衣掩盖不了的艳姿和娇容,相互调笑而来,熠熠生辉。
不愧是镇店之花。这一者花容一者月貌,实在是看多久都不会腻。
我惊奇地看着二人,对于他们的出现还是挺高兴的。“你们怎么来前厅了,不是不习惯吗?”握住了舒容向我伸来的手,笑问,“是后院的花出了什么状况吗,你们都用过早膳了吧?”
两人点头。舒容艳丽的脸露出绝美的笑。“后院一切都好,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快看看这个,我刚用晨曦的桃花做的木簪,好看不。”
木制的细长簪子插在云裳柔滑犹若上好丝帛的发间,轻松地挽起一个髻,刚刚摘取下的几枚半开未开的桃花点缀其上,小巧别致,令本就清雅脱俗的云裳更填一份风、流蕴藉。
我笑道:“这算不算名花倾国两相欢?人比花娇,花美人更美。”
“呵呵,那是自然,谁能有我家想衣这样花容绝俗之姿,桃花簪最多也是锦上添花的作用罢了。”舒容热切地抚了抚云裳白皙的脸,美艳的脸上满是当姐姐的自豪感。
云裳似乎还没习惯自家姐姐表示亲近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支开了那双手,温文尔雅地笑了笑,带有一丝赧然。
顿时不得不感慨。果真是人比花娇,人比花娇,不怪古往今来牡丹花下往往横尸遍野啊。
“咦,原来你们有种桃花?”不算陌生的声音打断了我们之间其乐融融的对话。我们不约而同地回过神来看向那名本该离开了的红衣女子,她的所有注意力都被云裳发间的桃花簪吸引了去,眼神跟我看云裳的时候一样发直。
还未等我说什么,她便靠近过来,眼神依旧没有离开桃花簪,指着它道:“这个能卖不,我出钱买下。”
随着她这个直不避讳的动作,云裳好看的眉轻轻地皱起,只一会儿便又松开了,却不说话。对陌生的人他总是如此不善言辞。
倒是舒容皱眉打量了她一眼,好脾气地勾起嘴角拒绝道:“不好意思这是送给舍弟的礼物,客官要是喜欢这些东西的话可以到集市上买,比这桃花簪精致华美的饰物比比皆是。”
“集市上的簪子都不是木雕便是金刻,或者线缝或者绢绣,哪来这桃花簪雅致又别出心裁,你要是愿意割爱,开多少价我都愿买。”坚定地与之对视,语气除了执着,还带着一点点势在必得。
舒容顿时不悦了。“这花过了午后也就差不多凋谢了,客官天价买了不是得不偿失,又何必在此时此刻夺人所爱呢?”
眼看着火药味开始冒出来,我忙打圆场,“家姐快人快语,不善言辞,客官请别在意,不过她的确所言非虚,真花易谢,客官即便再喜欢这簪子也清楚赔本买卖不应做的道理吧?”
“哦?那既然桃花簪不卖,你所种的桃花能不能卖呢?”
啊?我当下有些愣了。“抱歉……小店栽种的桃花另有他用,并非用于贩卖。”
“废话,桃花不就是为了观赏用么,看你这里如此简陋清贫,也不适合桃花这种雅物点缀吧,我花家京城名门第一世家,你只管将桃花转卖给我,多少钱我都出得起!”
她看似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挥手就让身边那男子取出千两银票。随着那张银票亮出来,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用比看云裳还要直勾勾的眼神紧盯着那张亮闪闪的银票。
说起来家里那么大的院子还从来没翻新过,舒容那么爱美的一个人今年也没添置新衣物,上回到手的八宝景天还没能腾到地儿来呢……
可想而知,对现在入不敷出的我们来说,若是有千两进账无疑是上天恩赐,不过舒容没有恩赐,仅仅“哼”了一声以示不屑,也是这重重的一哼将我原本逼向那张银票的理智也撵了回来。
“小小一株桃花竟能让客官一掷千金,就不怕家财万贯也禁不起客官如此挥霍么。”舒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令在场的男客官都失了魂。
“你!”“小、小姐,要不还是算了吧,花府什么奇花异草没有呢,何必要他们的桃花呢,只要小姐跟老爷夫人说一声,就是梁塘的桃花都能千里运送过来。”男子拉住了她,阻止她就要拔剑的动作。
我赶紧横到她们中间去,对她讨好道:“客官稍安勿躁,小店的桃花确实卖不得,客官若是真喜欢,想要用于饰发,摘取几朵倒也无伤大雅,但倘若要用于观赏,小店实在爱莫能助……”
女子依旧气哼哼地瞪着舒容,丝毫没有理会我的话。
一直保持沉默的云裳倒是忽然伸手将头上的簪子取了下来,三千青丝顺滑地泻下来。“既然客官如此执着,这桃花簪便让与你吧。”
“想衣?”舒容顿时愣住,不过还是理解他忍让的做法,但依旧心有不甘,抿了抿唇。
“哼!不必了!小小一株桃花我还不放在眼里!”似乎是气急攻心,反手将桃花簪打落在地。“啪”一声,原本系在木簪上的小花尽数被打散,零落开来。
她顿时有些错愕,却还是拧着唇,冷冷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出了清屏乐。灰衣男子抱歉地看了我们一眼后,也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