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可汗得知东边的魏国使人将安乐公主如约送来了漠北,大为欢喜。即刻下令仪仗前往迎接,并命人以毡铺地,在行营大帐里设宴款待来使。随后又使人往高欢帐下送去了各种吃穿用度,只等吉日吉时一到,便叫庵罗辰接公主过门儿。
酒过三巡,高欢伺机说起有朝一日也要与可汗结为亲家,转头看了看侍坐在身后的两个儿子,兴致勃勃地介绍到,“这是犬子阿惠,方值弱冠。蒙我主器重,加封为大将军、摄吏部尚书。这个嘛——”看了看高洋,自觉有些抬不起头,“这是子进,刚满十一。年纪尚轻,疏于管教,前时冒犯了公主,诚请见谅。”
“哈哈哈..”可汗释然摆了摆手,倚在宝座上放声大笑,“小女自幼与兄长们一起学习弓马,性情刚烈。也是被我这个做父亲的宠坏了,时不时的滋事寻衅,惹下祸端。”
话音未落,陪在父亲身边的郁久闾伽罗便被大人们的客套官腔惹得心烦,起身朝高老头儿身后的“臭小子”招了招手,两人会意一笑,拜别了父兄,携手朝帐门飞奔而去..
打了一会儿雪杖,看过了伽罗驯养的獒犬和猎鹰。高洋觉得有些口渴了,抓了两把雪填进嘴里,遂即被对方带到了她的帐下。将斟满奶酒的银杯端给他,示意他喝一些暖暖身子。因为语言不通,像极了两个哑巴的对话,其中一个简单比划一下,另外一个便点头意会了。
“你叫什么名字?”高洋喝完了杯中的奶酒,仿佛在问她,又好像在自说自话。
“伽罗。”
“伽罗?”这是她的名字么?她居然听明白了?
“嗯。”浅笑着点了点头,将一块肉脯塞进了他嘴里,郑重的重复道,“郁久闾伽罗。”看了看他后脑上粗糙起屑的皮肤,欣然起身,翻箱倒柜地找到一方像牙雕刻的小盒,食指沾着药膏涂抹在他的后脑,轻声嘀咕了几句,大概是这药膏的来历,或许能医他的病。
可他从生下就这样,身上总是痛痒难忍,穿衣裳便成了平日里最痛苦的事情。一个人的时候,他恨不能整天光着,下人们看到他这样,都说他是个疯子,结果一传十十传百,他就真的成了疯子..
“伽罗,你父汗会答应把你许配给我么?”问得傻气,幸而她是听不懂的。
紧敛绣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小心翼翼地涂完了药,把重新盖紧的药盒塞进他手里。
“我困了。”大咧咧地爬上铺着狐皮毡的绣榻,倒头便睡。
伽罗摇头嗤笑,俯身替他盖上了裘被。正要起身,忽然被他连同裘被一起紧紧抱住,可怜巴巴地央求道,“你别走!伽罗,我要你在这儿陪我。”
她佯作恼怒,挣脱了他的怀抱,忽然绽开一抹娇媚的笑容,歪在他身旁温柔的哼着小曲。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多年之后他甚至不敢笃定这段美好的故事是不是真的曾经发生过。
一觉醒来,那场美梦就如春寒中绽开的花朵骤然陨落。父亲替兄长向可汗求亲了,更叫人始料未及的是,阿那瓌可汗居然拒绝了他年轻而俊美的兄长,只说他父亲若自娶,这门亲事倒是可以商议。
权力——
他忽然明白,这才是阿那瓌可汗真正看重的东西。
任凭大哥多么年少俊美,多么富有才气,却远远不及他的父亲——大魏的真正统治者,那个可以将当朝天子玩弄于指掌间的“无冕皇帝”。
那一刻,他也体会了兄长对于权力的渴望与热情,有了权力便意味着拥有一切!
该死的!
不废话了,往后他再也不想废话了!
在南归的途中发了一场高烧,醒来之后身上的痼疾上了脸,觉得自己越发的丑陋了。有意无意地摩挲着玉提携下的锦囊,里面装着她塞给他的药盒。身体的痛苦或许有灵药可医,而心上的伤呢——
拿什么来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