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吴后被贬式微宫,宫女大多离散,只有两三个心腹不离不弃,其中就有着这人。当日便是她在半路候着,引了我去见吴后,听了她一番匪夷所思的恶毒话语。
但我再没想到,吴后的话,大部分竟是实情。
让我刺心的实情。
脸色沉了一沉,我拔脚便往宫外走去。
侍卫没有我的命令,一时不敢怎样,只将那宫女捆了,踉踉跄跄跟在我身后。
走了几步,我侧头向身畔紧随的内侍道:“这人说什么,你们都听到了罢?不过这宫中之事,不便惊动太多人,白白地惹人笑话。找个地儿送她上路罢。”
内侍忙应了,正要领捉了那宫女的侍卫去办时,我又加了一句:“小小的宫女,如何有胆行此谋逆之事?背后必有主使之人。听说吴庶人自大梁建立后便心怀不满,日夜咒骂,把身体都气得垮下来了。她又和我大哥夫妻情深,大约很乐意和他同时入葬简陵吧?”
如今跟在我身后的内侍,都是最善窥伺主人颜色的狡猾狐狸,立时明白了我的意思,低低应了,迅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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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式微宫总管来报,故齐废后吴氏在式微宫中病殁。我随即令礼部将她按贵人之礼装裹,预备随葬简陵之中。
当日的吴相一党,早在惠王和萧彦的联合清洗下倒得七七八八,何况吴后在齐时便已被废,她的死亡,几乎没有引起任何朝臣的注意。至于那个宫女,更是无人理会其死活了。
——事实上我也不愿理会这宫女和吴皇后会怎么死。
只要这两个到现在还试图来害我的人从此自我眼前永远消失,其他都不重要。
倒是我遇刺的事引来了很多的人关注。
萧彦在我遇刺当天便送来了安神汤,第二日更让我自己到宫中侍卫和禁卫军中挑选高手,建立单独的卫队,贴身保护我的安全;与我亲近的尉迟玮、晏奕帆等人,慰问之余,也纷纷推荐高手到公主府。我趁机便将原来惠王府的韦开、韦卓等人再次调回自己身畔,渐渐让安平公主府有了惠王府兴盛时的景象。
可惜缺少了我那轻裘缓带温文清逸的三哥,午夜梦回,也只能瞪着黑黢黢的窗外,细细地回忆往日这里的繁华热闹,欢声笑语,以及总是萦在鼻尖的淡淡杜蘅清香、仿若永远不会消失。
萧宝溶听说正在修葺的简陵有他的一份时,不知道会有怎样的感想,他身畔的人永远只看到他安静恬和的一面,居然回报说是萧宝溶对梁帝的这份恩典极是感激,看来挺高兴的。
我这三哥的性子,也太过温文内敛了,也不知会不会把自己给憋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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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天临元年十月,北魏兵马在拓跋轲的亲自率领下,兵分三路,连拔数城,逼近广陵。怀德大将军秦易川,乃是萧彦手下第一凶猛的将领,死守要塞,到底敌不住数倍于己的敌军,飞马向朝廷求援。
这时刑部大牢也连连传出讯息。
先是有两名狱卒无故晕倒了半天,但大牢中并未出现别的异样;再就是身份不明的高手假扮安平公主府的内侍,带了我的手谕,径入囚禁拓跋顼的石室,打算带走拓跋顼。
幸亏吏部官员自晏奕帆以下,大多是公主府的常客,眼见这内侍面生,一边拖延时间,一边飞马来问。我料着必是魏帝拓跋轲派的奸细混了过去,令他们即刻将来人擒杀。
等我带了端木欢颜和一众侍卫等人赶过去时,刑部大牢已经血流成河。
那伪装成我府中内侍的奸细,以及他所带的随从,都是以一挡十的高手,显然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死士,一意要将他们的皇太弟救回去了。
可惜这里到底还是大梁地域,以十敌一拿不下,那就二十敌一,五十敌一……
在死四十余人,伤百余人后,那七名奸细终于被全部格杀。听说,本来还有两个重伤未死的,眼见冲不出去了,将自己最后的一刀砍向了自己的胸膛。
满身鲜血却唯一还站着的人,是拓跋顼。
我从没看到过他这么可怖的脸色。
他依旧戴着特制的手镣足铐,明显有着刀剑的砍痕,可终究还是紧紧束缚着他的行动,无奈地折射着莹然的血光。
而他那素来白皙秀致的面庞,此时溅了大片的血渍,连眼底跳动的,也是激烈的血红,火一般快要点燃眼前所有的敌人。
眼神刮到我身上时,终于顿在我面容,狠狠地剜着,连原来摇摇欲坠的身体也稳了稳。
“萧——宝——墨!好一个安平公主!”
他一字一顿念着,尖锐如刀锋,努力刺向对方,像是想用自己的恨毒通过话语将对手钉死,钉伤。
在不见天日的密牢中呆了半年多,他的唇边血色尽褪,淡得发青。
有一滴鲜血像花一样绽在唇边,如森黯肃杀的奈河桥畔开出的死亡之花,格外的艳丽妖娆,却因着周围的诡异氛围让人觉出了致命的威胁。
我下意识地想退后一步,却发现身后便是大群簇拥着我的侍卫。
我是安平公主,退无可退。
身后有人在悄悄地告诉:“这位魏皇子的身手可真还真了得,给关了这么久,又有镣铐锁着,一路照样帮着动手,伤了不少我们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