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回到帐中的时候,轻尘百无聊赖却还没有睡,而是坐在灯下,将那两瓣碎玉放在桌上一动不动的看着。见皇帝进来,她立刻敛容收起了玉,转身就要往内帐去。
“朕就这么叫你不待见?”皇帝突然快走了两步,将她拉进自己怀中,语气微冷。
轻尘立刻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味,顿时想起第一次那个无边黑暗的夜晚,心中那几乎就要泯灭的恐惧和憎恶突然又涌了上来,用力推他:“走开,别碰我!”
“昨晚你并没有拒绝朕。”他突然挑起她的下巴,“这会子又是为什么?”虽然从头到尾,她亦只是默默承受,却并没有挣扎片刻。他本以为她会软化,却没想到又是这幅模样。
轻尘微红了脸,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神。为什么不拒绝?这个问题在今天她已经问了自己千遍万遍,却始终未曾得到答案。难道只为因突然窥破了他的内心,就乱了心神?
她不能允许自己乱,她的心再也经不起乱。咬了牙,轻尘闭上了眼睛:“我拒绝,就能得到解脱吗?”
皇帝顿了顿,片刻之后冷哼一声:“你说得对,不能。”说罢,他便放开了手:“明日启程回宫,你早些休息。”
回宫,又是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轻尘只觉得一阵气闷,却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无力挣脱他的桎梏。无处发泄,她拿起桌上的茶具就用力砸在了他脚下。
皇帝微微拧了眉,眸中的怒意只是一闪而过,终究没有说什么,转身走出了大帐。
轻尘咬牙看着他走出去,心中竟无端的慌乱起来。她宁愿他想从前那般,对她发怒,冷言冷语,杖责,贬为宫婢……她宁愿承受他所有的手段和惩罚,却不想和他像如今这样相处——内心让人难以承受的折磨。
是夜,轻尘独宿一晚,直至第二天早晨才见他入帐。两人皆不多说什么,轻尘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梳洗完毕之后便随他出了帐。
帐外跪了一地的将士,见皇帝出来,都齐声高呼起来:“恭送皇上,皇上万岁!”
轻尘只觉得一阵烦闷,匆匆穿过跪了一地的将士,来到马车边,却发现安子陌站在那里亲自打起了帘子,低头垂眼:“宁贵人请。”
轻尘顿了顿,低声道:“此次真是多谢将军了,只是没想到,这结果却还是负了将军的厚意。皇宫……”她叹了口气,听见皇帝逐渐走进的脚步声,再没有说什么,只是朝着安子陌淡淡一笑,便上了马车。
安子陌神情有着片刻的低落,随即又看向皇帝:“臣恭送皇上。”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在他肩上拍了拍:“子陌,这里,朕就完完全全交给你了。”
马车从一开始启程,轻尘便闭上了眼睛假寐,看也不看坐在对面的皇帝一眼。皇帝不以为忤,一路上也只是偏着头看着窗外的景致。到了晚间的时候,两人亦是分开休息,一路上竟连五句话都说不上。
这样一直到了第三天。
轻尘并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可是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皇帝抱在怀中,面前是先前他们乘坐的那辆马车,已经被一块巨石砸得面目全非。
周围的十个侍卫顿时都警醒起来,将皇帝和轻尘围在中间。轻尘微微白了脸,抬头去看皇帝,发现他凝了神注视着周围,她亦忍不住朝周遭看去,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山涧,方才那巨石便是从山上推下来,若非皇帝抱着她跃出马车,此时只怕早已……想到此处,轻尘亦禁不住微微后怕起来。她虽不止一次的想过死,可是却从未想过在这样不明的形势下丢了性命。
皇帝揽在她腰间的手又紧了紧,低沉的声音自轻尘耳边响起:“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跟在朕身边。”
话音未落,四周却突然响起了嗖嗖的射箭声,轻尘尚未回过神来,却已经被他紧紧护在了怀中。他用他的身体护住她,竟不让她身上有一丝危险。轻尘心中大震,刚欲转头看他,却被他用披风遮住了头,只听得见他提着长剑阻挡来箭的声音。
当一轮箭阵终于过去,轻尘才得以见到天光,在发现他并未受伤,而周围的护卫们却皆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之时,脸色不由的再度变得煞白。
“皇上!”手臂上受了一箭的风林匆忙牵了一匹马过来,强忍住疼痛道:“对方来势汹汹,臣等只怕无法尽力护得皇上周全。北面山顶有一座索桥,可以直到对面山,皇上请先行离去!”
皇帝略一思量,拉了轻尘,翻身上马,朝着那北面的山顶狂奔而去。轻尘坐在他身前,被疾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却还是转过头:“那些是什么人?你此次不是秘密出宫吗?”
皇帝嘴角勾起一丝淡漠的笑意,眼中寒光一闪:“宫廷之中岂会有什么秘密?朕一出宫,身后的狼眼可是多得数不清。”说罢,他重重抽了几下鞭子,加快了马速。
当到了那北面山顶之时,看着眼前那一片白雾茫茫,轻尘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同时亦可以感觉到他胸腔里的震动——那陡峭骇人的悬崖边,只见得两只被损坏的桥桩,而那所谓的铁索桥,早已被破坏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