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尘素来是淡定之人,此时低了头跪在大帐门口,心中竟也不免微微的焦躁。有脚步声逐渐近了,她听见安子陌的声音:“末将参见皇上,不知皇上大驾,有失远迎,望皇上恕罪。”
“子陌无需多礼,平身。”
那人的声音听起来,竟带了丝丝的倦意。轻尘听在耳中,却也无法去思量什么,一张脸就快贴到地上,只盼他能快些入帐。
安子陌心中亦是狂跳,强自镇定了,让出道来让他入帐:“皇上请。”
皇帝顿了顿,微微拧了眉头,手指从鼻间划过,仿佛有些迟疑。
安子陌只怕哪里出了岔子,忙的又道:“外间风大,皇上入帐吧。”
皇帝又顿了顿,方才移步入了大帐,而余下的几个侍卫却依旧站在大帐外。
轻尘几乎不可遏制的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也软了下去,脸贴着地,竟连轻微的动弹都没办法。
突然一只手伸到她的后领上,几乎是将她提了起来!轻尘大骇,抬头却见是那天那个副将,顿时再一次失了力气。
那副将只是看着她,挑眉佯怒:“瞅瞅你自己的满脸的土,净丢咱们军营的脸,跟我去洗干净了。”
轻尘忙的低了头,跟着他匆匆离开了大帐。
而皇帝,一进入大帐,忽而将眉头拧得更紧,在主帅位上坐了下来,冷眼看着安子陌:“子陌,大胤军例第八条是什么?”
安子陌心中一惊:“军营之中,不得有女子。”
皇帝看着他,忽然伸手将几案上的茶杯掷到了地上:“那你这军营主帅帐中,何来女子身上的香气?”
安子陌顿时跪了在地,脸色苍白声音却依旧镇定:“皇上明察,末将自小在军中长大,岂会明知故犯将女子带入大帐?”
皇帝微微往四周扫了一眼,眸色却忽然一凝,先前眼中的倦意竟皆消失无踪,冷笑道:“子陌,我再问你,这营地周围的山上,可有拦路打劫的山贼?”
“臣不曾听闻。”安子陌心中已逐渐泛起凉意,低下头去。
皇帝冷笑一声:“你自然不会听闻,因为那所谓的山贼,竟是朕的威武大将军带领他的手下所做!”语毕,他倏地站起身来,走到榻边,拾起脚下的一根玉簪,冷冷的逼视着安子陌:“她在哪里?”
“皇上所谓何人?”安子陌抬头看着他。
皇帝冷眼看着他,点头轻笑:“好,你可以当朕在胡言乱语。来人,将安子陌拖出去砍了!”
“皇上!”外间立刻就有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却是他的随身侍卫风林,“皇上,安将军他戍守边关,怎能轻易说斩?况且,我等寻找宁贵人多日,若非安将军将她劫下,只怕此时宁贵人早已身在南越,皇上请三思!”
“风林,你可是要朕将你一齐斩了?”皇帝头也不回,冷冷道。
风林低下头去,咬牙看向安子陌:“将军请三思,说出宁贵人的下落罢。”
安子陌听了风林先前那一番话,先是一怔,随即笑起来:“皇上竟是为了她而来?既是为了她,当日又何苦要将她送给南越?如今,末将又怎会知她在何处?”
皇帝只是淡淡低了头把玩着手中的那支簪子,微讽:“这般的忠心,却不是为了朕。不斩,留着何用?”
安子陌终于被推出大帐,然而军营之中所有的将士却通通跪倒在地,声音竟整齐划一:“将军无罪,请皇上饶恕将军。”
坐在监斩台上的皇帝却只是冷笑,不为所动。手中的监斩令摇摆了片刻,眼见就要扔下,却终于听到了自己预料中那个清冷的声音——
“你不用斩他,我在这里。”
层层的军士都让出了一条道,她身上穿着普通士兵的衣服,一步步朝他走来。到了监斩台上,她脱下自己头上的头盔,露出一头如瀑的青丝随风而飘。与他对视着,她冷笑:“你真是卑鄙。”
皇帝亦缓缓站起身来,薄唇勾起一丝冷笑,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中:“朕在所不惜。”
轻尘抵着他的胸膛,转过脸去看安子陌,愧疚:“将军,是我拖累你了。”
安子陌被身后的人解开了绳索,缓缓站起身来看向她,内心是凄凉的绝望:“你说过,你不懂得为他人思量半分,又回来作甚。”
“是。至此,我都是在为自己打算。我不是想要救你,我只是不想让自己下半辈子都活在愧疚之中。”
帐内,轻尘换了女装,坐在几案边,冷冷看着对面的他气度悠然的用膳,自己却不动筷。军营之中的膳食其实很粗糙,即便是皇帝来了,亦拿不出什么山珍海味来。可是他却似乎满不在乎,吃得很慢,却也吃了很多,仿佛饿了很久一般。
轻尘恨得咬牙,突然伸手从地上抓了一把尘土,尽数洒在了面前的几碟菜上,随即站起走到了帐门口,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圆月。
皇帝拧了眉看着面前那几盘被毁了的菜,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搁下了食筷,随即也站起身来,走到她身后将她抱住,将温热的唇印在她的颈窝处。
“皇上未免太不知羞,对于已经被送给邻国的女子,也可以这般亲厚?”轻尘冷哼了一声,避开他的唇。
他伸手扣住她的脸,逼她转向自己,眸中,竟奇迹般的流露出她从未见过的某种情绪:“谁告诉你朕要将你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