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僵住了,只是怔怔的看着丢丢的脸,心中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声音——这是她的女儿,与她血肉相连,却不属于他的女儿。
他走进屋来,缓缓在丢丢面前蹲下,抬手抚上她的脸,久久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丢丢看着他深沉苦痛的目光,却只觉得奇怪,从穆听雪身上跳下来,端端的站在他面前:“客人,你怎么了?”
与她一脉相承的女儿,小小年纪,竟也生得这般动人,只是这性子,却与她大大的不像。他暗自想着,突然想笑,可是眸中却不可克制的染了湿意,良久之后方才轻声道:“你今年几岁了?”
“六岁了。”丢丢朗声答道。
“六岁……”他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想起那两个未曾出世的孩子,他和她的孩子。若然还在,那两个孩子若然还在,该比面前的这个孩子要大一岁吧?然而,他又极快的嘲笑了自己一番,他又烦糊涂了,若然那两个孩子还在,又怎么可能有面前的她?
“昨天,我听你娘亲唤你……丢丢?”他低声问,见丢丢点了点头,又道,“她为何这般唤你?”
“因为丢丢就叫丢丢啊!”丢丢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客人,你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他低头苦笑了片刻:“没,没什么……你娘亲,好吗?你爹爹带她好吗?”
“爹爹当然待娘亲好,爹爹最疼的就是娘亲和丢丢,别的女子爹爹看都不会看一眼,爹爹眼里只有娘亲。”丢丢昂起头骄傲的宣布。
说话间,穆听雪缓缓站起身来,径直便走出了房间,原以为皇帝会注意到,会叫住自己,却不曾想,他回过头的时候皇帝的目光依旧紧紧地盯在丢丢脸上,仿佛直想透过小女娃的脸,看到那个女子的影子。
“客人,你认识我娘亲吗?”丢丢终于察觉到什么不对,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男子问道。
他怔住。他认识她吗?这是何等可笑的一个问题。他岂止是认识她,他自十三岁那年,就将她放进心里,至今,已经接近二十年。她是他放在心里近二十年的女子啊,他怎么可能不认识她?可是此时,他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不认得,不认得……”
分明深深刻入骨髓的女子,此时竟要生生的划作陌路,没有人知道他的痛,没有人会知道。
丢丢诧异的看着他,小手放在他的脸上:“客人,你为什么哭?”
他避开头去,片刻之后将自己克制住,看着丢丢:“你出来这么久,你娘亲不会担心吗?”
丢丢这时方才回过神来,惊叫了一声:“娘亲会担心我的!”说罢,她猛地朝门口跑去,然而刚刚出了门,竟然就撞进穆听雪怀中,被他扣住。
“雪!”皇帝站起身来看向他,“放开她。”
丢丢不停挣扎,却挣不开他,只是不停的拍打着他的身体:“你这个坏人,放开我!放我回去!”
穆听雪冷笑着看了皇帝一眼:“皇上,既是那个女子的女儿,不如杀了她怎样?”他说着,手指缓缓伸上了丢丢纤细的脖子。
“雪,住手!”皇帝倏地上前扣住他的手腕,看着丢丢稚嫩的脸,脑中闪过的,却只是从前的她流泪的脸。她性子又冷又倔,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克制的时候,绝对不会哭,可是她每次哭,难受的却是他。他不想看到她哭。
“皇上,那女子是你封的皇贵妃,如今却与旁的男人有了这么大的女儿,便是孽种,不杀,留着作甚?”穆听雪冷笑着,手指逐渐开始收紧。
孽种!这两个字深深刺痛了他的心,倏地想起她曾经说过,她自己就是一个孽种,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再成为孽种。那是在桃花源的时候,那个雨夜,那个山洞中,算得上他们定情的地方。
忆及往事,他心中大恸,手上猛然一用力,从穆听雪怀中夺过丢丢,再将他狠狠的摔了出去。
一声闷响,穆听雪重重撞在走廊的墙上,冷笑着揉着被撞得生疼的后肩,拂袖而去。
而皇帝却只是紧紧抱着丢丢,她因为方才的惊吓而埋在他怀中放声大哭着,他轻柔而缓慢的抚着她的后脑,一如当初安慰哭泣的轻尘之时,只是此时,怀中的却是她的女儿。除了萧霖,他没有抱过这么大的孩子,可是此时抱着,抱着自己最爱的女子的孩子,他竟恍然有一种错觉,仿佛,这个是他的女儿。
他的女儿,如果这是他的女儿,他和她的女儿……他缓缓看向丢丢哭得有些脏的脸,恍惚着伸出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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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将军府内,到处都乱作了一团,轻尘焦急的站在园中,等候着众人寻找丢丢的结果。芸初内疚的站在一边,不停地请罪:“夫人,都是我不好,不知怎么会睡着了,才将丢丢弄丢了……”
“不,丢丢不会丢的。”轻尘缓缓摇了摇头,强自镇定着。
不多时,在园中寻找和派出去在附近寻找的人都回来禀报,却皆没有丢丢的身影。轻尘禁不住一阵头晕目眩,幸得芸初在身后搀着才没有摔倒。
“夫人,我自己出去找丢丢。”芸初见着轻尘脸色惨白的模样,一咬牙站起身来便要出去。
“不。”轻尘缓缓站起身来,匆匆往外走去,“我自己去找,丢丢调皮,但她最听我的话,我叫她,她会出现,她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