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妃微微垂了垂眼睑,在暖榻边坐下来,怔怔看着皇帝迷醉的俊颜,良久之后低叹道:“吴公公,你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皇上如今这样,什么话当讲,什么话不当讲,吴公公应当很清楚罢?”
不知为何,吴永连听了她这句看似平平淡淡的话,竟无故出了一身的冷汗,连连到:“是,奴才知道。”
敬妃又在榻边坐了片刻,刚欲起身,却见皇帝蓦然翻了个身,竟伸出手去想要拥抱什么一般,可是结果却扑了空。敬妃看着他的手惊惧般猛然一缩,口中喃喃的吐出两个字。
声音很模糊,很轻,可是吴永连听见了,敬妃也听见了。
尘儿。
内寝之中仿佛忽而冷了下来,空气不再流动,除了皇帝的沉重的呼吸声和滴漏声,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吴永连额头上冷汗涔涔,良久之后听见敬妃淡淡道:“吴公公,惠王去西山已经多久了?”
吴永连忙道:“回娘娘,已经近三个月了。”
敬妃站起身来:“可怜的孩子,连过年都不能回宫……我看找个时间还是将他接回来吧,省得皇上惦念。”
“是,奴才知道了。”吴永连忙道。
敬妃轻叹了一声,从他身边走过,悄然离开了承乾宫。
午夜时分,守在暖榻边打起了瞌睡的吴永连突然被一声巨响惊醒,抬头一听,才发现在焰火的声音,看一看滴漏,正是子时。暖榻上皇帝似乎也收到了惊扰,睡得并不安稳,但也只是嘟哝了两声,再次睡了过去。
吴永连悄然退出内寝,外出一看,殿外守岁的宫女都欢天喜地的看着天空,而漫天的焰火正是灿烂,一朵接一朵,绽放在黑丝绒一般的夜空之中,照亮了整个京城。
而皇宫之外,尚书府最高的阁楼屋顶上,轻尘和楚瑾瑜并肩而做,被那一簇又一簇的焰火照亮了脸庞。楚瑾瑜专心致志的看着,忽而想起了什么,笑道:“你还记得我们上次这样一起看焰火是什么时候的事?”
轻尘回过神来,想了很久才道:“有四五年了吧?”
楚瑾瑜点点头:“是啊,你十四岁那年的事了,现在想来,好像隔了几辈子一样。”
那年,他十七岁,她十四岁,两个人越矩的爬上这高高的房顶,看漫天焰火。这对于性子清冷的她来说,实在是难得一次,只因为他指天发誓,说在这上面看焰火绝对与众不同。结果两个人上来了,的确见了一场很美的焰火。
“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一场焰火,从来没有这样美过。”楚瑾瑜喃喃道,偏了头看轻尘,“还记得吗?”
轻尘浅浅一笑:“记得。那天某人下去的时候,还不小心伤了手臂,结果整个正月里都没能好起来。”
楚瑾瑜微微一恼:“糗事你倒记得清楚,那样美的焰火反而不记得?”
轻尘默然,不置可否。
在她生命中,曾经有过一场更炫丽,更震撼的焰火,相比之下,记忆中所有的焰火都已经褪了色,只余那一夜,久开不败。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蓦地,她张口吐出这一句,楚瑾瑜疑惑的看向她:“怎么这样说。”
轻尘讪讪一笑:“我糊涂了。”
转过头,两人皆沉默。良久之后楚瑾瑜开口道:“妹妹,你真是长大了许多,如今,身上再没了从前的锋芒与犀利,比从前似乎沉稳了不少。”
轻尘苦笑一声:“我用自己两个孩子的性命,换得些微的沉稳,是不是很不划算?”顿了顿,忽觉自己不该提起这样扫兴的事来,不待他开口又道:“总说我,你又何尝不是?楚瑾瑜,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懵懵然的瑾瑜了。”
“是啊。”他轻声应了一句,依旧抬头看向天空,让那一朵朵璀璨无边的烟花绽放在自己眼中,喃喃道:“人,总归是要靠失去,才能学会长大。”
翌日,皇宫。
当皇帝从宿醉之中醒来,见着吴永连带了几个内监守候在床边,有些昏沉的坐起身来,往身侧空空如也的床榻一看,禁不住心神一怔,抬首便问:“皇贵妃呢?”
吴永连一怔,刚要回答,却见皇帝脸色陡然一变,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便立刻转了话锋:“皇上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再休息片刻?”
“不必了。”皇帝冷冷道,起身更衣。
那几个专司龙袍的内监却摆弄了半晌都没弄好,吴永连眼见着龙颜就要变色,忙上前到:“你们几个快着点,怎的今日手脚这般慢?”
待到收拾好,皇帝抬脚走了出去,几个人过了良久方才常常的舒了口气,面面相觑道:“万岁爷这龙袍又宽松了,****改日日松,这样下去几时才是个头?”
吴永连随着皇帝,不知他是要往哪里去,也不敢问,只得低了头一路跟着。他只是信步在御花园之中走着,仿佛漫无目的,又仿佛是循着某个地方而去。当穿过御花园的时候,却突然听见前方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想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以远,衣带日已缓……”
“什么人在这边——”吴永连匆忙上前,却见两个小宫女坐在假山旁的一块大石上,手中拿着一页纸念着。吴永连忙的对两人使眼色:“皇上驾到,还不跪下?”
两个小宫女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跪下来,手中的那页纸也扔开了,却正好飘到皇帝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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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应该还有一更,⊙﹏⊙b汗,亲们表pia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