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冷眼看着,眸子深处划过一丝不明朗的情绪:“送太后去碧水苑,好生看顾着。”
眼见着侍卫上前将太后抬了出去,轻尘分明感觉到他手心汗意涔涔,便悄悄用绢子为他擦去了,同时握紧了他的手,无声的示意。
皇帝这时方才又笑了起来,偏过头细细打量了她一眼,眸中的赞许毫不掩饰,低声道:“美。”
轻尘面上忍不住一红,却忽然听一个微微发颤的声音传过来:“皇上……”
庄妃站在座位之上,惊惧的看着他,片刻之后跪倒在地:“臣妾方才出言不逊,请皇上责罚。”
皇帝这时方才淡淡扫了她一眼,道:“婉儿似是不知道,朕在边关军中曾下旨,谁若再敢妖言惑众,言皇贵妃是妖孽种种,斩立决。那么婉儿认为你该受到怎样的责罚?”
庄妃眼前一白,好不容易稳住了情绪,低声抽气起来:“臣妾一颗心皆为了皇上,亦是情急,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皇上若要斩了臣妾,臣妾无话可说,只求皇上看在姐姐的面上,不要迁怒于臣妾的家人。”
皇帝微微拧了眉,仿佛在回想什么,良久之后才轻笑了一声:“纤儿?婉儿你若不提,朕倒要忘了。不过纤儿比起婉儿你来,倒是柔顺了许多,朕似乎确要顾及她的情面。”
闻言,庄妃脸色更是惨白。德妃早在五年前便已薨天,在皇帝的心中,她竟还比不上早已没了的她。
而轻尘,听了纤儿这个名字,却只觉得耳熟,细细地回想,蓦然想起曾经在何处听过这个名字——当日她在太后宫中服侍,太后意欲要她在皇帝身边做眼线,萧逸却不同意,当时二人言语之间,便提到“纤儿”这名字。而听二人的意思,那纤儿便是他们安排在皇帝身边的细作,只是却不幸亡了……到今日,她才知道原来那女子是庄妃的姐姐。
她正想得出神,手上却忽然一痛,一转头对上皇帝的视线,原来是在问她的意见,该怎样处置庄妃。轻尘淡淡撇了撇嘴:“我与她无甚别的恩怨,不过除了那几巴掌,倒还有当日御花园中金嬷嬷的那些鞭子。偏生我这人性子古怪,爱斤斤计较,当日金嬷嬷打我之时,我曾经发过誓,她打我一鞭,我便十倍奉还,如今我也懒得去寻她,她既是庄妃娘娘的人,今日便一并还给庄妃娘娘吧?”
闻言,庄妃脸色大变:“宁轻尘,你凭甚说那金嬷嬷是我的人?”
轻尘懒懒看了她一眼:“庄妃娘娘若是不肯承认,便对质好了。我懒得去寻,想必多的是人想去寻。”语罢,她挣脱了皇帝的手站起身来,淡淡道:“皇上,臣妾身子乏了,先行告退。”
皇帝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看向敬妃:“阿敏,如今后宫之事朕都交与你了,庄妃之事,也由你来定夺。朕亦觉得乏了,看诸位爱妃兴致似乎也不高,不如就此散了。”
说罢,他在前,轻尘在后,一同便离去了,只余身后众人的声音:“恭送皇上,恭送皇贵妃。”
月色极美,御花园中,轻尘挣脱了他的手走在月光之下,只觉得天地间都是宁静的,那种舒心,是每一年的中秋都没有过的,只有今年,因为有了他,有了腹中的小生命,忽而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他走上来,自身后将她圈住:“回宫吧。”
轻尘知他心中必定不好受。亲自将自己母亲的丑事抖落在众人面前,逼得自己的母亲当场晕过去,便是常人也难以承受吧?她转过身,脸上带了倦意,眸色却分明娇嗔:“先前在殿中消磨了太多力气,我走不动了。”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的神情,心中大动,笑了起来,转过身蹲下道:“来吧。”
轻尘犹豫了片刻,担心他的伤,他笑:“你以为我连背自己妻子的力气都没有?”
闻言,轻尘方才贴到他背上,感觉着他起身,靠着他的背,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只觉得满心的安宁,又取消他道:“你可知你拣了多大的便宜?背了两个人却只有一个人的重量。”
他嗤笑了一声:“我知道,而且背上这人还轻得不像话,定是不乖乖吃东西,看待会我如何惩罚她!”
轻尘蹙了眉,手指在他的肩头划着圈:“没你在身边,我吃不下饭。”
他低叹了一口气,苦笑:“那么还是我的不是了,既如此,以后我都陪着你。”
“当真?”
“当真。不过你到时若是再不吃东西,我可不会对你客气。”
轻尘哑然,轻轻往他背上打了一下,却也舍不得打重了。他的身,他的心伤得这样重,她哪里还下得去手?
“那个纤儿,是怎么死的?”轻尘忽又想起了这个人,忍不住开口问道。
他沉吟着,半晌方才道:“自尽。”
“你逼她自尽的?”轻尘即刻回道。
他哭笑不得:“你怎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来?”
轻尘微微有些羞愧:“那是因为我曾经听太后和萧逸说过她,她既是个细作,那么被你知晓,我以为你不会放过她……”
“在你心中朕就是个暴君?”他苦笑着道。
轻尘如实点了点头:“尤其像今晚,中秋之夜,我便想起一个暴君。”
他微微有些恼,托着她身子的手微微动作了一下,轻尘立刻承受不住的笑了起来:“那你说,她究竟为何而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