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下了一天一夜的春雨终于在清晨停下,随之,却是余雨未消,天边升起的太阳再次被乌云遮蔽,“淅沥沥”的小雨从天上倾盆而下,长安城笼罩在烟雨迷蒙中,美不胜收。
如此美景,王雨却没有任何心思去欣赏,他只觉得心中有些发堵,左监门卫将军冯彦一家被灭了满门,就连家中养的几条猎犬也被宰杀,正应了那个词“鸡犬不留”,也许不知情的人听说的时候会觉得此事还有些滑稽可笑,可身处此事当中的王雨,却远不能那般豁达与冷漠。
林云跟在王雨身后,给他撑着油纸伞,劝道:“王狱丞,歇歇吧!雨越下越大了,当心染了风寒!”。
王雨站起身,仰头看了一眼远处,一片水雾,回身再一看,林云早已经湿了半边身子,他这才反应过来,当下点了点头,走向了来俊臣避雨的屋檐下。
来俊臣是个比较阴沉的人,话不是很多,即便话很多的时候,谈的也多是公事,那些在旁人看来的雪月风花,似乎与他从来都是绝缘的,见王雨走来,他说道:“这伙人还真是心狠手辣啊!冯家上下四十七口,还有五条猎犬,全都被杀了……”。
“林云,帮我找笔墨还有纸张来!”,王雨挥了挥手,又看了一眼外边的雨水,蹙着眉头道:“这场雨下的不是时候啊!许多线索都被掩盖在这大雨之下了,看来,咱们只能从别的地方寻求突破口,把凶手缉拿归案!”。
来俊臣点了点头,冷峻的说道:“是啊!凶手来无影、去无踪,在短短的时间之内便杀了这么多人,还没有留下一点有用的线索,的确不是一般的人可以办到的事情;是该好好查查!什么时候长安城也成为这些贼子猖獗的地方了!哼!”。
林云回来的很快,手中拿着从冯家书房招来的笔墨纸砚递给王雨。
王雨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手中执笔,摊开纸张,画出了一个表格,道:“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首先,先找到与冯家相熟的人,或是通过其他的方式,把这些死者的身份一一辨识、查清楚他们的身份,记录在案;死的人太多了,假如真的是与冯彦将军有仇,是仇杀的话,那没有必要杀了这么多人对吗?这是一个疑点,我们需要通过查清所有的身份,从而查清楚凶手的动机!”。
来俊臣在一旁应承道:“没错!”。
虽然之前他还对自己作为辅助王雨来参加这个案子的身份感到不满,但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该干什么,反倒是王雨条理明晰,可以引导整件事情,这让他不得不服气。
接着,王雨眯着眼睛,恶狠狠的说道:“接下来,还是要查凶手的动机,等雨停了,就把整个将军府给我翻过来,看看有没有凶手疏忽之下留的可以利用的东西,我就不信杀了这么多人,而且还是团伙作案,他们可以如此干净利落的做完所有事情!”。
“不能让外行人插手,要真的是金吾卫那群人进来,估计整个将军府都会被洗劫!”,来俊臣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交给我!”。
“好!那这件事情就来主簿做吧!”,王雨长吁一口气,又道:“林云,你来帮我,通过这些死者的伤口,分辨一下他们哪些人是死在同一个人手上的,我需要确定一下凶手的人数!”。
说话的时候,雨还没有停歇,倒是金吾卫的邱神绩与崔林一起来了,看起来,这两位的脸色都不是很好,想来,那也是因为刚刚去太极宫被天后训斥了吧?
见到王雨,崔林就忍不住急急的问道:“小子,查的怎么样了?知不知道凶手是谁?”。
这话听得王雨是直翻白眼儿,哼哼道:“你当我是神仙?这么快就知道凶手是谁?要真的好查,我也不会在这里愁眉不展了,事情棘手的很!怎么?天后又给你下了什么限令?要不然你脸色也不会这么难看不是?哟!看来我是说对了呢!”。
崔林面色发苦,长叹一声,唏嘘不已。
邱神绩的模样也差不多少,都很苦恼,摘下头上的鎏金狮子盔,道:“让我冲锋陷阵绝对没有问题,可要是查案,还得看你老弟啦!让你猜着了,刚出了个‘碎尸案’、现在就来了个‘灭门案’,还是一个堂堂的从四品高官在国都被灭了满门,天后能不生气?这关系到朝廷的颜面,天后只给了我与崔少卿七天时间,七天,查不出来,我们两个就会被咔嚓——!”。
邱神绩做出了一个手刀的手势,还挥舞了一下。
“不会吧?真有那么狠?”,王雨咧了咧嘴,表示惊讶。
按道理来说,大唐对官员还是很仁慈的,除非是犯了诸如叛国之类的重罪,否则的话,都不会被杀头,最多是笞刑或杖刑,至于流放什么的,那也很少见;就拿薛礼薛大将军来说吧,与吐蕃的战事吃了败仗,也不过是流放没有掉脑袋,而且当朝的二圣没事儿就喜欢玩个什么举国同庆、大赦天下什么的,那些先前被流放的官员,很多都会被召回来继续任用的……
总结起来,这时候砍脑袋就是最严重的刑罚,也是最严重的处罚了,当然了,估计天后也就是那么一说,真要是三司会审,单凭办事不力、尸位素餐一类的罪名,顶多是革了崔林与邱神绩的功名,卸了他们的官职,揍他们一顿后撵回家去,再不录用。
也就是说,天后是在私自的威胁崔林与邱神绩,玩个激/情审判什么的。可是!那毕竟是现在大唐的最高统治者,谁敢拿她的话不当一回事儿?尤其是,那还是个女人,很小心眼儿的!
崔老爷子长吁短叹,靠着柱子,问道:“有没有点收获?”。
“还没有,现在只知道凶手是团伙作案,人数在四五人以上,这些人的目的也有可能不是仇杀!”,王雨面无表情的回答道:“他们都是职业杀手,手段专业,留下的线索很少;我现在准备先确定下死者的身份,然后再分列一下死者的死法,判断凶手的人数……这场春雨来的不是时候,很多线索都被掩盖了,案子查得很困难!”。
咬咬牙,崔林把王雨拉到了一边,道:“小子,这事儿你一定要给我办得漂漂亮亮,查出凶手是谁!要是给我办好了,我……我就同意你提议的那个副狱丞的设立,还有把那个林云征调为不/良帅!”。
王雨撇着嘴,不屑的说道:“哦!这样啊!我想,狱丞应该没有参与大理寺办案的权利吧?那我回去看管牢房了,至于那个谁谁谁的,我会亲自把他丢进大牢里去!”。
嘴上说着话,王雨心中暗想:拿这些早就说好的事情来要挟我?这老头儿,真没品!特么的!想要吃蜂蜜,又特么的怕被蜜蜂蛰,不拿出点儿实在的好出来,鬼才管你的死活!
看着王雨神游天外的大爷样,可把崔林气坏了,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你小子忘恩负义啊!是谁把你弄进了大理寺做事?又是谁提拔你做官?这叫知遇之恩啊!你小子现在翅膀硬了,竟然想学白眼儿狼?忘恩负义啊!我不活了!”。
满脑门子的黑线,王雨长叹一声,道:“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既想让马儿跑,还不想给马儿吃青草!有你这么干事儿的吗?说实在的,这个案子真的很难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一旦事情做成了,别的要求我没有——我要双薪、月假七天,还有,今后不要去我家蹭饭吃!”。
“双薪?那是什么意思?”,戏演足了,再演就没意思了,崔林也恢复正常,道:“月假七天?你有没有搞错?一个月才三十天,你要休七天?我的天啊!你当在大理寺做事是度假游玩吗?”。
“双薪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双倍俸禄!”,王雨不耐烦的说道:“同意还是不同意?像我这么能干,优肯替你分担事情的人在大理寺可就独此一份儿啊,难道不值这个价钱?还有,别忘了最后一个要求!别去我家蹭饭吃,不要给我忽略最主要的要求!”。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崔林长叹口气,点头道:“依你!都依你还不行吗?不就是吃几顿饭么?真小气!”。
嘴上是抱怨,心中则是无奈,作为传说中最无能的官员,崔林知道查案子类的事情,自己屁都不懂,现在上头给了这么大的压力,他也之后丧权辱国的签下各种条约,以此让“马儿跑”……娘蛋的!到底我是大理寺少卿还是他是啊!这堂堂的正四品官员,做的咋这么憋屈呢?
正在崔林与王雨说话的时候,天上的雨停了下来,这一次,乌云尽散,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给整个长安城都渡上了一层金色,春意盎然。
“我先回去了!”,崔林叹了口气,摇着头向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身嘱托道:“小子,这次全看你的了!”。
王雨看都没看崔林一眼,好生不给面子,自顾的走到院子中,接着查看那些尸体,而后道:“邱长史,帮我找几个人过来,把这些尸体都给我搬进正堂里去,还有,把正堂的窗户都卸下去,屋子里太暗;让他们搬运尸体的时候小心点儿!”。
“好!”;
邱神绩办事儿干净利落,这边听了王雨的吩咐,那边就找手下的人过来,把冯家人的尸体全都搬进了大堂内,甚至连那几条狗尸都没有放过。
接下来,王雨开始一个一个的把尸体的衣服脱了下去,更加仔细的去查看尸体,查完后,他也累得不轻,坐在一边的门槛上,思索不定,陡然间,他腾地一下站起身,走到那几条狗尸边上,用戴了黑手套的手掰开了狗嘴,伸进手去好一阵的挨个抠。
忽然,王雨眼睛一亮,手中攥着什么东西,但他却没有吭声……
来俊臣不知何时也回来了,道:“我查看了一下冯家的所有地方,看得出,这伙杀手只杀人,没有翻动任何东西,而且,冯家人也应该全都是在大堂到院子中这个位置被杀的,卧房以及其他的地方,都没有杀人的迹象;寅时、卯时这个时间他们不睡觉,干嘛到院子里等着被杀?”。
“没错!我说怎么总觉得哪里显得怪异呢!”,王雨摩挲着下巴,看着地上的一堆衣服,道:“冯家的人穿戴的太整齐了,没有一个是穿着睡衣的样子;如果说是凶手昨晚就杀了他们,今天早故意引我们发现?没道理啊!这些人连尸斑还没有,种种迹象都表现他们是早晨被杀的,死亡时间并不长,就像你说的,大早晨的他们不睡觉,干嘛要穿戴整齐?”。
顿了下,王雨又道:“这些人中,年轻力壮的人展大多数,这些人的手上都有厚厚的老茧,说明是练家子或行伍出身,冯彦作为一个将军,家里的仆从手上怎么可能没有几下子?可是,现场却没有任何的搏斗迹象!就像我之前的判断,假如凶手是五六人,面对训练有序的二十几个兵卒……哪怕那二十几个兵卒是二十几头猪,让这些杀手杀,也要杀上一会儿啊!趁着这个时间,难道冯家就没有一个人可以逃得出去?没道理啊!”。
一只默不作声的林云忽然道:“如果是有人先挟持了冯彦呢?你看那些人的伤口,有的是一刀致命,有的却是被乱刀捅死,这是不是说,凶手与将军府的兵卒有过争斗,但却被雨水掩盖了搏斗痕迹?”。
蹲在地上的王雨霍然起身,眼中放光,道:“找人!找人辨认尸体!立刻!马上!我大概是明白了什么呢!”。
……
PS:四千字大章,求推荐票、梦想杯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