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大姐,我、我现在成了别人眼里的黑大姐?我现在的模样,是不是丑也丑死了呢……”
山尖的日头冒出来时,黑妇人一脸木然地回到了她们的临时住屋。
这时,所以的姐妹也都起来了。就连最小的妞妞,也睁着一双睡不醒的眼睛,迷迷瞪瞪地挤在了院子里。
不知道今天早上,还有没有饭吃。
或许是托了那刘公子福,这两日在山谷中,竟然每日都有饭给她们吃,而且还是一日三餐。
但是今天,却不知为何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人来喊她们吃饭。
所以,看到黑妇人回来,所有人呼啦一下全都围了过去。
谁知,黑妇人也不知怎的,看了一眼众人,便推开大家,几步跑回屋里,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完了完了,先前的绝色女子,哦不,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脸上长着黑斑的半老徐娘,当即就是大惊失色,立在原地哆嗦了半晌,方才醒悟一般跟进了屋子。
“妹妹,天可怜见的,妹妹,他、他、那道貌岸然的刘公子是不是——”
黑妇人一听,猛然一愣,连忙坐起身子,快速地擦干眼泪道:
“对不起姐姐,许是让姐妹们误会了,我、我好好的。”
半老徐娘顿时长舒一口气,连连拍着胸口半嗔道:
“那你、你哭什么呀,险些吓死姐姐了!”
黑妇人两眼刹那间闪过一丝难掩的迷茫之色,嘴里喃喃道:
“姐姐,是、是妹妹我实在没忍住,竟然、竟然吃了他的嗟来之食!”
说着,她便将刚刚在族长屋里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后来刘公子那个该死的亲随端过来的一大碗饭食,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谁知,半老徐娘听完,忽然眨了眨眼睛,抬手摸了摸黑妇人的额头:
“妹妹你莫不是中邪了,什么嗟来之食?这一路上,哪一日我们吃的不是从别人手中递来的食物!你瞧瞧院子里那些姐妹,现在不都在饿着肚子等饭来。”
黑妇人一怔,忽然咬牙跺脚道:
“那、那就算妹妹没讲清楚,重新说,妹妹羞愤难当,乃是、乃是先前拒绝,后又好不知羞地去接了饭碗,还、还当着男人面吃食,那样的吃相,饕餮,我、我——”
哦,半老徐娘恍然大悟,也不知是调笑,还是好笑,不觉捂嘴吃吃笑起来:
“亏得妹妹还是、还是曾经名满天下,当年一口就能吟出一斛珠、满江红,天仙子、虞美人的小才女。若嫌吃相难看,晚间你索性作诗一首,明早拿去再当做饭资就是!”
“姐姐你竟然笑我——”
黑妇人终于反应过来,起身就去追打半老徐娘。两人躲在屋里,好一阵嬉闹,方才结伴而出。
只是,这一次,黑妇人手中多出了一个出行的包裹。而且,一身出行的装扮。
众人都慌了,纷纷上前探问,却被半老徐娘拦住了。
“姐妹们别怕,你们忘了么?此前不是与刘公子早就说好的,做好账他就允诺帮着叶家妹妹去寻夫。只是现在唯一有些变化的,我们不能再跟着一起了,须得留在这里,等妹妹回来。”
半老徐娘说着,忽然自己泪流满面,说不下去了。
半晌,方才猛然抱住黑妇人,压抑着声音嚎啕不已:
“只是,只是苦了妹妹,还未出阁便背上一个寻夫的黑锅。若要寻得那死鬼,看我不、不——”
黑妇人见状,连忙反身抱住她好一通安抚,最后方才看向众女道:
“姐妹们放心,虽然刘公子只答应我一人相随。但留在这里的,不仅有你们,而且还有刘公子的兵将。在我们回来之前,他们会保护你们,每日还会定时供饭。”
此刻的镇子外,刘健已经带着曹三毛他们等在了路边。
看到黑妇人两眼红肿地一步一回头走了过来,曹三毛冷着脸哼哼了一句:
“黑大姐,最后再说一遍,以后若再叫我家公子等你,你就不用再跟着我家公子了,记住,这是最后一次!”
“对不起小哥儿,我、我知道了——”
黑妇人说完,马上又脸色一正道:
“不过小哥以后也不能再叫我黑大姐了,我已经与你家公子说过,我有名有姓,我叫叶彡。”
曹三毛撇撇嘴,扭头看了一眼刘健,随即不再理睬于她,挨到近前,嘴里挤出几个字来:
“公子,那黑娘子说她叫叶彡。”
“不长记性的东西,在山谷里都说过了——”
刘健一乐,不禁也回头瞄了一眼,起脚道:
“那以后你就好生记着,叶彡,别给人家叫错了名字。”
这一次出山,目的不仅仅是去逛县城,长知识,大游行。
而且,所谓帮这个萍水相逢的叶彡寻夫,也不过是一个噱头。
在刘健的心里,他对林振业在山里说的话,其实也不全都是假的。趁着现在全国上下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局势,不管是在亮旗号、搞割据,还是去帮皇帝、打流贼和鞑子之前,先四处走一圈瞧瞧真章倒是一步好棋。
所以,出发时,他又临时加上了一个欧阳啸。
带上欧阳啸,可以一举三得:
其一,这家伙是落魄书生,有功名,有功底,见多识广,加上寄人篱下颠沛流离这些过往经历,是一个可以与之商量的人。
其二,既然已经决定将十堰镇打造成山寨一个重要门户和屏障,一路上这家伙是不错的移动信息源。
其三,临行时他与赵守成已经达成初步协定,将全力负责十堰镇的所有事务,包括全镇男女老少安全。欧阳啸作为十堰镇的人,对十堰镇所有老老少少而言,带上他就是一个最好的信号。
当然,这里面还包括黑妇人叶彡。如果这个叶彡是真的江南人氏的话,很可能他还会搂草打兔子顺便去一下江南也未可知。
一行人走了没一会儿,便来到了所谓的官道上。
这是刘健来到这里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出世了,在深深的山沟沟里辗转了近两个月,现在总算是见到了真正的人烟了!
官道上,有车辙,有牛马粪,当然也有了稀稀拉拉的往来行人。
就算是乱世,到处都是刀兵,但是沿途路两旁的茶水棚子,潦草的土客店,竖着一根旗杆像高高悬起的招魂蟠的酒肆,却还是一样的吆喝着开门迎客。
当然,脑袋上插着草根卖儿卖女甚至卖老婆的,也不少。
就这样一路走着,欧阳啸终于发现了问题:
自打走上这个官道,看见逐渐多起来的沿途店面,以及开始熙熙攘攘的人流,这位叫人敬畏不已的刘公子,就像变了一个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好奇。
有时,哪怕是路边一颗小草,他都要跑过去瞅一眼。
这不,刚刚看到远远的城门楼子,他居然哈哈就是一声大笑,引来无数人侧目道:
“哇,这就是原来的郧县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