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孔子知道了,庄子知道了,黄河知道了,连各种鸟儿都知道了,那么该到了皇帝杨侗知道的时候了。棒槌段达和云定兴等十几人被安排执行这项特殊任务,他们的任务就是通知杨侗该禅让了。段达对杨侗说:“天命不常,郑王功德甚盛,愿陛下揖让告禅,遵唐、虞之迹。”杨侗怒曰:“天下者,高祖之天下,若隋德未衰,此言不可发,必天命有改,亦何论于禅让?公等皆是先朝旧臣,忽有斯言,朕复当何所望!”从杨侗的话语看,这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只可惜这个聪明的孩子生不逢时。倘若再年长一些,或许隋室天下延续有望,只可惜上天没有给聪明孩子时间。其实被杨侗训斥的这些人都挺没品的,无论段达还是云定兴,这辈子吃的都是隋室的皇粮,尤其是云定兴,此人可称为三朝元老了,隋文帝杨坚时他就在朝中忽悠,甚至还成为太子杨勇最得意的岳丈。
杨勇倒台后他又倒向了杨广,甚至主动提议把杨勇的儿子们全杀掉。就是这样一个吃皇粮的三朝元老,现在也加入了逼杨侗禅让的行列,人可以无耻,但不能无耻到这个程度。云定兴尽管没品,还是没有王世充没品,因为这个人已经到了撒谎不打草稿的境界。接到杨侗的回话之后,王世充也火速给干弟弟杨侗带了回话:“今海内未定,须得长君,待四方乂安,复子明辟。必若前盟,义不违负。
”这话解释起来很冠冕堂皇,甚至有些感人:“现在四海还没有平定,当帝王一定得年纪较大的人,等到四海安定之后,我一定会把国家再交回给你,一定遵守我之前的诺言,绝不违背!”这话说得大义凛然、斩钉截铁,其实一切都是假象,骗子在发誓的时候比真话都像真的,狼外婆发誓的时候往往比羊外婆更像真的!公元619年四月五日,隋朝最后一丝痕迹被王世充抹杀了。这一天王世充宣称杨侗有令将皇位禅让给郑王,自此隋室最后一根稻草沉入谷底,而最后的隋朝皇帝杨侗也在同一天被囚禁到了含凉殿。在禅让的过程中,王世充一个人自导自演了三辞三让,左手代表杨侗下一道禅让诏书,右手代表自己写一道辞让谢表,左手再写,右手再让,左手再写,右手再让,三辞三让的王世充就如同一个人在打两家扑克,无论哪只手赢,最后都是王世充赢!谁说郭靖是左右互搏的奇才,跟王世充先生比,郭靖的左右互搏顶多是左手打右手,人家王世充呢,那是左脑打右脑!
两天后,左脑打右脑的王世充在洛阳登基称帝(由郑王升为郑帝),改年号开明。实际上,王世充与李渊的性质是完全一样的,都是篡权夺位,不同的是李渊最后取得成功,而王世充半途而废,最后成功的李渊成为唐朝的开国之君,而王世充则成了篡权夺位的乱臣贼子。然而从性质而言,李渊与王世充,只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在道德的天平上,他们都不合格,只不过成功成为检验他们行为的唯一标准,于是李渊升天,王世充入地。公元619年四月十日,郑帝王世充封儿子王玄应为太子,王玄恕为汉王,其余王姓皇族被封为亲王,而亡国之君杨侗被封为潞国公(侯君集后来也被李世民封为潞国公,没文化的侯君集为什么不辞了这个倒霉的封号呢),棒槌段达、无耻云定兴都获得高位,自此王世充的草台班子正式成立,只可惜这个草台班子的寿命跟兔子的尾巴一样长!坦白地说,王世充这个人还是很有喜感,很搞笑的,登基之初的王世充在百忙之中也没有忘了耍宝,没有忘了搞笑。
别人当皇帝一般都有一个固定的办公地点,王世充却不,他在宫城以及玄武门等处都设立了自己的座位,随时有可能在各处出现,亲自接受奏章,就地办公,他自己认为这是亲民的一种态度,其实他的行为只能印证一个成语,“狡兔三窟”。光在宫内折腾还不够,有时候王世充先生也会轻骑游历街衢,亦不清道,百姓但避路而已,按辔徐行,谓百姓曰:“昔时天子深坐九重,在下事情,无由闻彻。世充非贪宝位,本欲救时,今当如一州刺史,每事亲览,当与士庶共评朝政。恐门禁有限,虑致壅塞,今止顺天门外置座听朝。”也就是说王世充先生极其低调地到集市上宣扬自己的政治主张,鼓励大家直言进谏,只要是对国家有利的,王先生必定亲力亲为。真是这样吗?别看广告,看疗效!从此以后,王世充在西朝堂受理冤屈官司,东朝堂受理直言进谏,于是献书上事,日有数百,条疏既烦,省览难遍,数日后不复更出。也就是说仅仅几天之后,左脑打右脑的王世充先生已经受不了了,索性也就不出来了,管你是冤屈还是进谏,王先生一概不受理了,再也不能左脑打右脑了,否则就得人格分裂了。尽管称帝是每一个人的梦想,不管男人还是女人,然而称帝这种事情并不适合所有的人,比如左脑打右脑的王世充。
李渊称帝引得天下归心,而王世充称帝则引得众叛亲离,说白了称帝这种体力活根本不适合王世充。就拿主持朝会来说,王世充就非常不适合,每次主持朝会,啰啰唆唆,没有重点,朝会一开起来又没完没了,最后能把庭外的侍卫累得手脚抽筋,朝会还没有结束。各单位汇报的时候,王世充一般要作点指示,然而指示了半天,又不知道王世充在说什么。通常王世充是这样的,眼睛看着A官员,脑子里想着B官员,嘴里说的是C官员的事,大家却以为他说的是D官员。这样下来,官员们全都濒临崩溃,大臣苏良实在看不下去了,就给王世充提了个建议:“陛下您就直接说结论吧,别那么多废话了!”沉默了很久的王世充脸上红一道,白一道,没有就此处罚苏良,却也没有改变自己的习惯,一开口,全体官员又崩溃了:“众位爱卿啊,这个事情,我们再研究研究,再探讨探讨。”一个皇帝当办公室主任那是大材小用,一个办公室主任当皇帝那就不是小材大用了,那就是癞蛤蟆上公路--愣充迷彩小吉普了!
就在王世充愣充迷彩小吉普的同时,一场场信任危机正在上演,手下的名将也在不断流失,这些名将包括秦叔宝、程知节、罗士信、李君羡(就是那位小名叫五娘子被李世民砍了的)、裴仁基、裴行俨,等等。首先吹响分崩离析号角的不是别人,正是两位名将,秦叔宝和程知节。
这两位跟王世充接触了没几天就发现,如果说李密是个嘴子,那么王世充就是个大嘴子,李密尽管眼高手低,可是赏赐手下从不吝啬,而王世充却不一样,老把甜言蜜语当银子使,这让两位名将心里很不爽,毕竟大家出来混的都是冲着银子和前程,跟着王世充既没有前程,也没有银子,那还有什么奔头呢?两个人一合计,得,咱跳槽吧,咱也投李渊。秦叔宝和程知节投奔李渊的过程其实挺气人的,至少把王世充先生气了个半死。当时是公元619年闰二月二十九日,王世充正在九曲(河南宜阳县南)与唐军死磕,秦叔宝和程知节分别率军列阵,突然两个人分别率领亲信骑兵数十人离开了阵地,向西狂奔了一百多步后下了马,回头冲着王世充叩拜:“原本我们俩也想跟着您好好效力,可惜您老听信谗言,您那已经不是我们的托身之地了,所以我们哥俩准备跳槽了!”说完,哥俩翻身上马,飞奔唐军阵地投降,从此进入李世民的麾下,开始了哥俩的传奇一生,而被耍了的王世充只有干瞪眼的分,死活想不明白秦叔宝哥俩的跳槽原因。
其实说白了很简单,那就是领导艺术和魅力问题。盘踞洛阳的王世充未必比李渊穷多少,但是他这个人口惠而实不至。李渊在开国之初能够把隋朝国库的存货赏赐一空,而王世充却抱着洛阳的国库死活不动,李渊把精神赏赐和物质鼓励两者相结合,而王世充则把甜言蜜语当成银子发给了大家。于是李渊和王世充谁高谁低也就一目了然,毕竟在多数情况下,银子比甜言蜜语更有煽动力,尤其是在一个初创的单位和国家里。秦叔宝和程知节拉开跳槽的序幕之后,王世充的麾下开始人心思动,不久李君羡和征南将军田留安也率领部众打包投奔了李世民。
与秦叔宝等人的打包投奔不同,裴仁基和裴行俨父子虽然也想换老板,但他们不是跳槽,而是自己不动,让老板滚蛋,这个老板当然就是王世充。裴仁基原来曾经在隋朝长期效力,因此在王世充的草台班子里人气非常高,这引起了王世充的猜忌,下属人气高了,领导自然就头疼,古往今来都是如此。领导猜忌,裴仁基父子自然不爽,不过他们并不准备跟秦叔宝一样打包跳槽,他们想得更远,索性换了这个老板,拥立杨侗复位!拥立杨侗复位光这爷俩还不够,本着人多力量大的原则,裴仁基又联系了尚书左丞宇文儒童一干人等,这下人多力量大了,然而人多嘴也杂了,拐弯抹角一传递,老板王世充知道了,暗杀又变成明杀了。裴仁基父子跳槽没有跳成,反而被王世充灭了三族,而跟着他们倒霉的还有一个关键人物,这个人物就是聪明孩子杨侗。
在王世充看来,裴仁基等人之所以想谋反,主要是因为有杨侗在,如果杨侗已经不存在了呢?那么或许就没有那么多谋反了。这一年的五月,王世充的侄子王仁则(电影《少林寺》里的大反派)奉命给杨侗赐酒,不用说,这酒自然是毒酒。可怜孩子杨侗不相信这是真的,还天真地让王仁则再去问问王世充是不是搞错了,王世充当然不会搞错,搞错的其实是杨侗。知道自己搞错了的杨侗想再见一下生母刘太后,然而这个愿望也被否决了,此时的他只剩下一个权力,死!摆上了香案,杨侗开始向佛祖作最后的祷告,在祷告中他真诚地乞求佛祖:“从今以后,不要生在帝王之家!”说完,杨侗喝下了毒酒,毒性发作,却仍不能死,最后还是三尺白绫帮杨侗结束了生在帝王之家的痛苦。
在杨侗身后,王世充将杨侗尊为恭皇帝。三个月后,杨侗的弟弟杨侑在大兴去世,死因不明,他也被尊为恭皇帝,太子杨昭一脉三子,两个恭皇帝,一个燕王杨倓,至此全死,皇帝杨广的血脉至此到了断绝的边缘,还好,还有一条漏网之鱼。这条漏网之鱼叫杨政道,他是杨广次子杨暕的遗腹子,江都政变时数他躲的地方安全--娘肚子里,这才算为杨广保住了最后一点血脉。窦建德攻破聊城之后,杨政道和萧皇后一起被窦建德奉养起来,公元619年四月,远嫁东突厥的义成公主向窦建德索要二人,窦建德不敢怠慢,将二人连同宇文化及的人头一起送到了东突厥,从此开始了杨政道长达数年的异域生活。直到贞观年间,李世民打败颉利可汗,杨政道才随着萧皇后回到长安,在日后的唐朝政坛上,杨政道的孙子杨慎矜曾经显赫一时。
左右互搏的王世充尽管送走了杨侗,却依然不能挽留住属下驿动的心。当年李密的麾下有四大猛将,分别是秦叔宝、程知节、裴行俨、罗士信,现在秦叔宝、程知节已经跳槽到了李世民麾下,裴行俨被王世充灭掉,四大猛将只剩下罗士信一根独苗。本来罗士信在王世充的麾下待的挺好,没想到随着另外一个人的到来一切就变了味,这个人是谁呢?这个人就是鼓动李密“大米换绸缎”的邴元真。这个人其实真实身份是个无间道,一手拿着李密的大米,一手拿着王世充的绸缎,而他自己则在中间左手倒右手赚着差价。李密败亡的时候,邴元真就举洛口仓城投了王世充,摇身一变就成了王世充的红人。在王世充的手下,罗士信原来很得宠,而随着邴元真的投降,罗士信的待遇就跟邴元真一样了。
尽管待遇没有变,然而尊贵程度已经变了,原来只有罗士信一个人高高在上,现在得和邴元真并驾齐驱,这下就让罗士信非常不爽。心中不爽的罗士信紧接着又遭遇了连环打击,这个打击来源于一匹马。罗士信有一匹骏马,谁看了谁心动,王世充的侄子赵王王道询也心动了,于是就向罗士信索要,罗士信不给,王道询把状告到了王世充那里。侄子还是比罗士信血缘更近,因此王世充先生就给罗士信下了一道命令:“老罗,把马给我侄子吧!”这一下彻底惹怒了罗士信,算了,咱也不干了,跳槽!跳槽之后的罗士信受到了李渊的热烈欢迎,光绸缎就给了两万匹,所属部队粮草管够,另外还任命罗士信为陕州道行军总管,这下罗士信就成了李渊招聘的活广告。在罗士信之后,王世充的左龙骧将军席辩与同等级别的另外两人一起打包投奔了李渊,至此李密麾下的猛将除了单雄信外全部跑光,左右互搏的王世充尽管高接低挡,还是挡不住属下躁动的心。其身正不令则行,其身不正虽令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