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族,羽园长廊,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一袭红衣的欣长身影缓缓走着,走在一生的荣耀与尊贵中间,抬眼前,是近在咫尺的富贵荣耀,回眸处,是至高无上的权力荣华。可他不知道的是,眼前将有一场硝烟在悄悄燃起,那是足够燃尽了他一世幸运的东西。
花羽向身后人说道:“这几日怎的不见凝止了。”
身后跟着的鬼魅身影,吐出不屑的声音:“她,整日板着一张苦瓜脸,像是所有人都欠她的,也不知王上你留她做什么。”
“我乏了,一人走走,你退下吧。”
一身素衣的白凝止坐在长亭内,罕见的她没有戴面纱,秀美的面孔在灯光的映照下如美玉般无暇,如玉的脸颊上眉目如画,三千墨发垂下,只见细腰仍不盈一握,用青带束着更显得羸弱。她静静坐着,微风吹起她青丝随着发带飘着,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悲凉和落寞,眉宇间的浓浓倦意,看起来触目惊心。
听到花羽的脚步声,抬眼看来,目光流转,如风吹开的涟漪,一圈圈的打转。随即低垂了眉眼,站起身来。
白凝止看着他手中常握的赤羽不在,身子轻轻地颤抖,勉力稳住情绪,冲着花羽冷冷说:“他若是死了,你什么都得不到,他只能死在我的手里。”
花羽的声音雌雄莫辩:“当年魅族华音祭司早料得灵子降世,仍无法阻止,他若是容易死十八年前就死了,还用得着你这个叛徒来担心?“
白凝止静静地站在淡淡柔光中,眼神里露出掩饰不住的光芒。“十八年前,凝止做的事不后悔。纵使时光倒流,还是一样。但那件事不代表凝止会助你。凝止这一生只为自己。”
花羽听到话怔了怔,一瞬的失神。他突然想到,魅族王宫中,这个看似单薄瘦弱的身影,却是这魅族之中最不可忽视的存在。
若不是她,魅族王宫不会一夕之间湮灭,那灵子也不会如此平安到十八岁,自己的妹妹花月也不会死。她看似温顺柔弱,但自始至终,只要是她想做的,就一定会做到。
一想到花月,花羽掩饰不住的愤怒,挥手一掌扇了过去,只过了一瞬,那苍白的脸上显出清晰的红印,嘴角也溢出一丝血迹。白凝止转过头震惊的看着他,那苍白委屈的眼神就像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平白无故受了欺负露出的样子。
花羽眼神上下环视着她,忍住滔天的恨意冷冷说道:“我此生还从未见过如你一般的人,明明机关算尽,眼神竟还单纯透彻的像一个不懂世事孩子。当年你就是这样骗了君紫黎?”
白凝止想到什么,呆呆看着他俯身跪下,掩了周身所有的凌厉。
花羽此刻不想看到她,否则他会忍不住杀了这个人,转身走过几步,只听得背后淡淡的声音:“凝止法力散尽,此刻连月族王宫都出不去,主上该放心。”
那不是一般人哀叹命运的流露出的深深遗憾,道出的语气里分明平淡的像是在说另一个人。
长廊内,树影摇曳,灯火明明灭灭,像是捉摸不透的心。
翌日的寒夜,窗外是皎洁明亮的圆月,月光映照斑驳的树影分明是很美的。
一间布置简洁的屋内传来洪亮的声音:“护法大人,主上传你过去。”白凝止此刻坐在窗边,白玉般的手指抚着琴,听到声音身子却不由一颤,停了动作蓝色的眸子闪出异样的光芒。传出清甜的声音:“可不可以稍等片刻,我梳洗一下。”那传话的有些不耐烦:“大人何必自欺欺人,梳洗了过去也乱了,快走吧,别让主上等急了。”
那侍从说着用手拽着她胳膊往外走,没有一丝的尊重将它拖到地上,随之落地的还有那把古琴,冰凉的白玉地板上手指找不到一丝借力的地方,眼神望向前方却只是空洞绝望,明明被拽的生疼,手指依旧紧紧抓着琴弦,仿佛是那弦可以救自己一般,嘭,弦断了,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再不挣扎。她怕极了这里,想逃却逃不走的绝望,还有梦中那些怨恨冷漠的眼神。
在这里,恐怕没有一个人希望自己好好活着,有的只是冷漠和怨恨,可她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哪里错了。有那么一瞬间好想逃开,可她知道或许自己本就该是这样,如果真的是,又何必逃避呢。
白凝止俯身跪在宫门外,清瘦的身子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白雪皑皑,飞扬而下,慢慢的人们都为躲避风雪到了屋内,她在一片苍茫的白色中显得更加的脆弱。然而没有人会帮她,没有人会同情她。他们都知道是这个人害死了人人爱戴的花月公主,还背叛了自己的族人,为了报仇灭了自己全族。若不是她,她的家人不会被连累至死,族人也不会因她的怨恨和算计受灭顶之灾,她是有多恨的心肠,才可以看着自己的族人在异族的践踏下血流成河,看着一座座房屋建筑毁于一旦,看着那些无辜的孩童被残忍杀害,这一切不过是报应罢了。况且,她本就来自魅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有人说她琴艺无双,若没有当年的意外定是一代才女,美名远扬,拟或是成为一名隐士,淡泊山水。可她为了私仇不择手段,倾国以葬,实在称不上良师。耽于名利倨傲自负,妄害无辜,也算不得雅士。
她好像并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承受着加注在身上的一切,同时固执着做自己想要做的一切。比如报仇,比如抚琴。她说:我想要报仇,不管付出什么,不管对的错的,我都会去报。我想要学琴,不管多艰难我都会学到最好。没有原因,只是想而已。
她说:凝止此生都未曾快乐,却也未曾后悔。
终于,那大门打开了,未有人引领,但她知道怎么走,过了大殿,走过长廊,再往深处走,一处荒凉的庭院。
“呵,知道过来了吗?”白凝止听到话,并没有反驳,垂下眼帘轻闭上眼,等待随之而来的痛楚。
“凝止,你对当日之事可曾有一丝愧疚?”
“花羽,我从不后悔,再来一次也是一样。”
花羽打开盒子,将那母蛊唤醒。凝止忍不住喊了出来:“啊。。。”蛊虫在心口噬咬,好疼,真的好疼。好想晕过去,可是极大地痛楚蔓延至四肢五骸,连晕过去都是奢侈。
苦涩的血蔓延到口中,努力忍住即将喷涌而出的鲜血只是想要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差劲。有时自己会想,还可以坚持多久。日日如此,怕是活不了多久吧。
花羽见她昏过去,找人来救治。“她怎么样了?”
那鬼医看了伤势,说道:“她常年住在这里终于留了病根,许是活不过两年,而且那蛊虫再不取出,以后可能取不出来了,因为时间越长她的身体情况会更加不好。”
说着鬼医恳求花羽,“主上,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是多大的仇气也该消了,难道你真的想她死?”
花羽表情不明的看着她,看到她恨意便生,而看到那忧郁的蓝色瞳孔却又不由的心疼。明明是仇人,却让人报仇都于心不忍。这时,凝止醒了,淡淡说了句:“我错了,要赎罪是理所当然。”没人懂,她对自己也是这样残忍,残忍到没有感情。
或许很久很久以后,会有人记得,曾经有个冠绝天下,惊才绝艳的琴师曾弹奏最动人的曲调,演绎最难忘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