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选妃
细微的喘息传入守夜的宫人耳中,晃动的红烛光芒晕红了她们的面颊,绯色的火影颤抖着一丝一缕地撒在芙蓉锦帐之上,恍如妖媚的涟漪,把浓浓的夜色,染了****的艳娆。
柔软的手臂缠绕上的颈项,身下冰肌玉骨女儿娇娆身姿,散发着浓郁的幽香,像是婀娜的藤蔓,缠在他的耳鬓,呢呢喃喃地呻吟着,让他如痴,似醉,澎湃迭荡不休,直要把魂都销了似的疯狂得不能自已。
许久,她仿佛漾开的一江春水,被他软软地拥在怀中,懒懒地状似不经心地细语:“锦瓯,百日的国丧已经过了。”
“嗯……”漫不经心地应着,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被汗水打透的身体,声音中有着饱食的慵懒。
握住在身体上游走的指,她凝视着他刚刚被欲望冲刷过的美丽眼睛,在黑夜中闪烁如水一样的淡淡光泽。
“人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同理亦是不可一日无后,而且再过几日,你就该选秀了。”
锦瓯蓦地抬眼,紧紧凝起修长的眉,“你要朕立后吗?”
“你终究是得立后选妃的不是吗?”她温柔地反问着。
幽幽的烛光,宛若情人温柔的眼波流过他的面容,他却感觉自己的心都好似被寒冬的冰封住了,那殷红的唇吐出的话语仿若一把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刺进了他的身体。
冷漠地微笑了,推开她的身体,“已经很晚了,朕该走了。”
下地,****的足触到冰凉的地,秋夜蔓生的寒意一点点从足下缓缓流入,随手拣起地上明黄的衣袍,披在了身上。连腰带都未系好,就径直向外走去。
守夜正在迷糊的宫人,猛地感觉纱帐飞舞,帝王衣衫不整赤着的足踏在宫殿里的石砖上,那在夜光里怒火中烧的身影让她目瞪口呆。
还维持着震惊表情的宫人,看着帝王的身影大步走到宫门口却蓦然转身,未束的发在空气中滑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又匆匆从她的身旁经过,这时她才惊醒,自己没有行礼。
感觉到身边重新陷入的体温,夜宴转头便看见了去而复返的锦瓯。
“你别误会,朕只是觉得……觉得你一个人睡太寂寞了而已。”面上有着一抹可疑的红晕,他有些涩涩地说。
这是他道歉的表示了,伸手抱住那还有些僵直的躯体。她知道,现在的锦瓯正笨拙地试图对她表现自己的内疚和依赖。
他其实和她如此的相像,因为一直太过孤独,所以他不知道怎样寻求温情。
因为一直是一个人走过来的,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去爱别人。
“其实……”
“别再说了,朕不想听!”
夜宴没有想到他的脾气来得那样的猛烈,只有静静地注视着他,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愫。
无言地把自己的头埋在身旁男子的浓密发丝之间,像是无力似的发出呻吟一般深深的叹息,那灼热的气息透过层层的发抚在了他的耳鬓。
同激烈语气相反的,他柔情的拥抱,是那么轻、那么软,几乎将她淹没,“告诉朕,你这是想要报复朕吗?”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手轻轻抚摩上他的脸庞。
轻轻叠上那只在自己容颜上游走的纤细手指,他诡异地弯起嘴角,有些阴狠地微笑着,“报复朕变相地流放谢流岚,拆散你们这对同命鸳鸯?他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的念念不忘?”
“锦瓯,我是在说你的事情。”
“可也是你的事情不是吗?你以为朕立后封妃之后,就会放开你,你就可以和他双宿双飞?夜宴,朕对你不好吗?你为何总是想着他,他究竟有什么好?”恍惚露出了温柔似水的神情,可是话语间,却好似锐利的刀锋在她的胸口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痕,“真是可怜,你是金枝玉叶的天骄之女,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做到如此地步,值得吗……你真的值得吗?”
这句话终于激怒了她,她一把推开他坐起身体,烛花摇曳,火光透过玉罗纱帐,把被薄薄的锦被遮掩着满是欢爱痕迹的身体,染上着一层浅色的绯红。
锦渊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子,竟有着几许的迷离。
“因为他像个人,他是那么的鲜明,有血有肉,就像这北方的四季。锦瓯去照照镜子,看看我们,在这个腐朽宫廷长大的我们,还有哪点像个人,我们都成了怪物。阴谋,暗杀,权力,把我们变成了怪物,我们的身上连血都是黑的,冷的。”温柔而低迷地诉说着,略略带着几分沙哑,那看着他的眼里面,忽然浮现了一丝稀薄的情愫,“锦瓯,我不是不爱你,我只是比你清楚一点,你选择了一条注定孤独的路,必定是需要牺牲很多东西来维护它,总有一天你会连我舍弃掉,只是因为权力的滋味太过鲜美。而你要我爱上你,可是到了那个时候你要我怎么办,你想过没有?我们早就注定没有选择,没有退路了,我的弟弟。”
“我不是你的弟弟!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对,我们都不像是个人,我疯了,但是你也同样是个疯子。”几乎是咆哮着,锦瓯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用力地把她抱在了怀里,用力到让她的脊背都生疼的地步,“我们是如此的相像,我们才是同类。夜宴,朕发过誓,绝对不会辜负你的!”
“怎么发誓?铲除夜氏后,把我一生一世幽禁在皇宫之中,成为你不能见光的禁脔,还是对外宣称我死了,改头换面成为你的妃子,囚禁深宫?”
“朕……”
看着他被说中心事的犹豫,她只是毫不在意、讽刺地笑笑,清秀的容颜在烛火中隐约流露着诡异的味道,她知道如果不下一剂猛药,他永远不会接受。
“你太小瞧我,小瞧夜氏的女子了,那样的话我宁愿去死。”
“你在威胁朕吗?”
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让锦瓯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他爱她,可是他没有办法去相信她,虽然他清楚地知道他和她是有着共同的利益而形成了这种相互需求的依赖关系。同样的用一种诡异的心情研究着前一刻还在同他恩爱的女子,可是最后他发现无法为她突然不惜同他翻脸,也要极力促成他立后找到合理的理由。
在这样的一个瞬间,空气中似乎凝结了一种低沉得近乎压迫的气息。
感觉到锦瓯的动摇,夜宴稍微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然后仔细衡量了一下接下来的遣词用句,慢慢地缓下来语气,重新伸手环抱住了他的颈项。
“我会在你的身边,我会专心地辅佐你,其实我们现在有什么区别,我帮助你梳理朝政,我和你同床共枕,甚至洞房花烛夜都是我们一起度过的,我已然是你的妻子了,我们已经是同为一体,生死相连,名分并不那么重要了,不是吗?”
“所以?”
锦瓯依旧铁青了脸色,抿紧了嘴唇微微弯了一下,却弯不出任何类似于笑容的角度,自己心爱的人劝告着他需要迎娶另一个女子,无论如何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你需要一个出身贵胄的皇后,来辅佐你统理六宫。你需要一个子嗣来使你的王朝变得更加的巩固,锦瓯。”
“让朕再想一想……”
他轻轻抚摸着她锦被下不着寸缕的身体,然后像不知所措一般轻轻吻上她的额头、面颊、嘴唇,最后把头埋在她柔软的身体上。
“不论怎样,朕决不放开你,决不。”
宣告似的呢喃着,手指抚过枕边的青丝,绞成一团,揽过她的腰肢,猛然拥入怀。
刚刚穿上的明黄袍服又落在了乌砖的地面上,她的身体似落到了火焰里,又像是鱼儿落在滚开的水中一样,烧得发烫……
然后,意志在瞬间被吞没,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樱红的唇上,恍惚地勾画出一丝残酷而妩媚的微笑,却被落在嘴上激狂的吻所淹没了。
交缠的影子映在玉罗帐纱上,摇曳出一道****的痕迹,剧烈地晃动着。
天边清晨的阳光逐渐开始强烈起来,燕尾青的天幕逐渐有了一线明红,直到,远处传来钟楼的敲打声,幽深地震动着整个皇宫。
“皇上。”守夜的宫人低声唤着,在帘外已经准备好了临朝前的梳洗。
“别……误了上朝,快去吧……”经过一夜激烈欢爱的嗓子,艰涩地划出喑哑的声音。
“嗯,你好好休息,朕早朝完后就来看你。”
帐帏里锦瓯的声音缓缓传出,宫人这才松了口气急忙上前,轻轻撩起纱帐。
太和殿上,黎国的帝王一身金盘龙纹样的冕服,坐在号令天下、无人不为之疯狂的御座上,阳光从殿门口透进来,照在他脚下,比夜色还要漆黑的眼睛扫过那群向他俯首叩拜的臣子。
锦渊同群臣一样跪在殿下,一袭朱色的蟒袍,七梁冠上的丝滑冠带顺着他的动作,以一条优美的弧线划过空气。
终于,可以让从小就夺走他所有的人,跪在脚下了。
锦瓯薄薄的嘴唇在弯出一个弧度,那样近乎让人窒息的靡丽笑容,让人都觉得别样的惊心。
“众卿家平身吧。来人,给福王看座。”
“皇上,臣有本启奏。”
“哦?”
锦瓯看着锦渊,听着他恭谨的声音呼唤着自己时,心下一阵恍惚。今日里,跪在这殿下口呼万岁的本应该是自己,而不是他,机关算尽,才有了今日这君臣之分,他优美的嘴角好心情地再次微微弯起。
“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后,臣请皇上,为了我黎国的江山社稷,早日立后。”
锦渊的声音柔和,清越得如同清晨的景阳钟声,优雅而沉稳。
被十二章纹的冕服包裹的锦瓯安静地凝视下面跪着的弟弟,面上波澜不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恭谨立于殿中的男子手中持着狭长的象牙笏板,那姿势安静得近乎寂寞,眉目间极为肖似先帝凝舒的凝淡神情,让人无法看透。
再一次,他确定,自己不喜欢他,永远无法喜欢。极其冷静地思考着,想着想着,忽然就笑了出来。
“众位卿家觉得呢?”
“臣等皆赞同福王殿下所说,皇上是应该早日立后。”
君王的一句话,让臣子们都纷纷地响和着,一时间殿上此起彼伏回荡着各色的声音。然后,又是君王的一句话,让大殿瞬间恢复了安静,那异样的安静,仿佛连彼此呼吸都可以听见。
“朕知道了,那众卿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吗?”
兵部尚书苏上远,急忙步向大殿的中央,手持象牙笏板叩拜之后回答:“启禀皇上,目前有两个最合适的人选,一位是康将军的女儿,年方十六,知书达理。另一位是户部尚书李大人的千金,同样是二八年华,美丽无双。”
锦瓯修长的指在御案上有节奏地敲击着,那眼神却是冷凝得锐利。
“哦?苏上远,朕记得你也有一位千金,待字闺中啊。”
“小女顽劣,定是不堪圣望的。”苏上远被胸前绣着仙鹤团纹的朱色官袍包裹住老迈身躯一震,心中迟疑半晌,方才开口。
“爱卿太谦逊了,朕倒听说你的千金德貌双全,朕久慕她的盛名,倒是中意得很啊。”锦瓯似乎全然不在意苏上远的推搪,神情依旧平和,但言语中却挟着巨大的威压。
“老臣……”
苏上远的膝在袍服内微微颤抖,当年慵懒寡言的吴王,何时已经变得如此令人胆寒?
“就这样吧,退朝。”
锦瓯站了起来,没有再看一眼似乎还有话讲的臣工们,金色的广袖一摆,迈着端正优雅的步伐走了出去。
他知道,这些臣子从此将会永远臣服在他的脚下。
锦渊端正地跪送君王之后,他起身谦卑地向四周老臣们拱手而礼,然后步出太和殿,那翩然的步伐不急不缓,身后同样尾随而出的苏上远状似不经意地走到了他的身旁。
“王爷。”
“苏大人,恭喜您。”锦渊的声音是冰冷的,看着面前微微垂着头的身形瘦削的兵部尚书。
苏上远只得双手怫然交握,答道:“老臣也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没有关系,虽然和预料的有所误差,但毕竟还是达到了我们的目的。”含笑的眼光在苏上远身上绕了一圈,便抬头望向蔚蓝得好似琉璃一般剔透的天空,语气又恢复了温柔缓和,“只希望苏大人成了国丈之后,不要忘记和本王的约定才好。”
“请王爷相信,老臣一定会信守承诺。”
这样言辞恳切的言语漫漫漂入他的耳中,他的唇微微勾起了一弯笑意。但那笑却没有传到凌厉的眼中,那眼却仿佛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望着那万里无云的天空。
三日后,锦瓯的一道圣旨,苏上远的女儿苏轻涪被册封为皇后,一个月后举行大婚。
同时,康氏被封为贤妃,李氏被封为淑妃。
朝野上下,顿时议论纷纷。这个似乎以极不名誉的方式,登上帝座的君王,连着册封三位世家巨族之女,笼络重臣之心已是显而易见。
初秋的时节,渐渐凉了下来,乾宫的庭院满园繁花已落。那嫩绿的树叶都已然染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轻烟,连带着把那山石溪水都被染上一层浅金。清溪上飘浮着被风吹落的残叶,曲折萦回地顺着溪流潺潺流淌。恍惚遮住了如镜溪水中映出的亭台楼阁,还有那溪畔亭中凭栏相依而立的两个人影。
“你满意了。”
从那随风飘落的层染青黄落叶之间,一只手伸了过来,同样金色的但是更加明亮耀目的丝绸覆盖着那修长而形状优美的手,轻柔地,把身旁的女子拥到了怀里。
国丧服素百日,但出丧后按例仍只能穿淡色的衣衫,女子玉色的襦裙,浅浅的粉色广袖重莲绫罩纱,连臂间缠绕那缕的披帛亦不过是绣着淡淡的一抹织金昙花。全身最艳丽的色彩大概就是螺髻上鎏金镂空飞凤的步摇,嵌着珠玉的穗状串娥,分组下垂在乌密的鬓间,日色下似袅袅凌波落在黑色发上,更是显得别样妩媚。
“说什么傻话,这可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柔顺地被当今的天子抱在怀里,夜宴纤细的指在犹豫了一下之后,轻轻地和他的手指交握在一处,“不过,你是怎么会立苏上远的女儿为后的?”
“你吃醋?”低头看到她唇际略有薄怒的笑意,锦瓯连忙改口:“其实朕也不知道应该册立谁合适,只是朕知道那日在殿上附和锦渊,最为积极的人肯定就是他的同党。既然知道是苏上远这只老狐狸,那不如先下手为强,在他们之间设下一点心病,也很好不是吗?”
说到此处,他颔首低笑,眉宇间却流露着隐约冷酷的倨傲,仿佛带着一点点权谋的意味,却又是如此的摄人心弦。
“朕想,他们现在已经开始在互相防备了吧?哈哈!”
“是啊,皇上的计策果然高明啊。”
夜宴的神色悠然,信手拽弄着他纹着五爪金龙的衣袖,听到他大笑时,状若不经意地抬眼,而后浅浅一笑。那潋滟的墨色眸子倒映着他的身影,仿佛只看见他的存在。只是那最自然不过的,看似温柔缱绻的目光中,深藏着的是一抹警戒防备。
“朕还是喜欢你叫朕的名字。”
“锦瓯……”
然后,他俯身轻轻地亲吻上绯色的唇,她缓慢地闭上眼睛,莹白的皓腕带起重莲绫的宽袖,绕上了他的颈项。
“皇上。”宫人犹豫的声音突兀地在亭外响起。
“什么事?”
冷静地开口询问,优雅的手指亲自为怀中的女子整理着有些蓬乱的发髻和衣衫。
“太妃在静寿宫设了宴,请您和长公主过去,说要庆祝您大喜呢。”
“知道了。”带了一丝不耐的失落,一只手还恋恋不舍地轻轻拽着她的袖幅,“真是讨厌。”
这样的举动让她轻笑了出来。
“怎么还像个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