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嬷嬷忙进来,帮白文清挂起纱帐,恭敬地劝道:“大奶奶且安心,老奴这便去看看。”
于嬷嬷刚离开,白文清便听院子里有小厮惊叫:“快去请大夫!请大夫!”
白文清再也坐不住,立即从榻上跳起来。起得猛了,眼前一黑就要晕倒,白文清勉强撑在柱上,深吸几口气,三两下穿好衣服出了房门。
于嬷嬷忙迎上来,扶住白文清,“是老爷,老爷晕过去了,口吐鲜血。”
“什么?!父亲晕过去了?”白文清一急,眼前更是发黑,就要滑落倒地。于嬷嬷忙撑住她,说道:“已经去请大夫了,大奶奶莫要着急。”
白文清自幼便认王骥为义父,多年来与王骥情同父女,因此此时也不顾什么礼仪规矩,在于嬷嬷搀扶下,白文清直接就进了王骥的里屋。只见王骥躺在榻上,双目紧闭,日常刚毅矍铄的脸变得苍白如纸,只嘴角几点血,鲜红得触目惊心。
小厮正将王骥嘴边的血擦去,可不一会儿,又涌出来一小汩,血并不多,却止不住不断往嘴角外涌,看上去分外诡异。
于嬷嬷问王骥身边的小厮:“福智,这是怎么回事?”
福智低头答道:“小的也不知,大人昨夜亥时二刻睡下的,睡下便没有起过。大人日常卯时起身习武,小的今日见卯时初刻已过,大人却还没有动静,便想着打水进了里屋,大人自然便会起身了,哪知……”
白文清一口气上不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咬紧牙关,问道:“大夫呢?”
福智忙答:“已经去请了!”
话音刚落,一个小厮就引着大夫进来了。于嬷嬷知道这大夫姓郝,便是昨日为方瑛、金誉诊治的大夫,就住在西山书院左近,日常书院里的夫子、学生有什么不妥都是这位郝大夫给瞧的。
郝大夫已不年轻,蓄着一把山羊胡子,进屋一见王骥的情形立即瞪大了眼睛,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榻前,伸手把脉。
白文清等人殷殷看着大夫,那大夫却似遇到了天大的难题,把脉把了许久,皱着眉头拈须思索,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什么不对呀不可能呀,一会儿又摇摇头叹气。众人都跟着紧张不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郝大夫重重叹口气,“老朽无能,怕是治不了了”,顿了顿,又下定决心般地说:“恐怕及早准备后事为好!”
白文清一急,一把抓住郝大夫的袖子问道:“如何便治不了了?父亲到底是怎么了?”
郝大夫轻轻挥了挥衣袖,沉声说道:“这脉象是心脉枯竭之象,我曾听太师父说过,高僧大德圆寂之时,脉象便是如斯,呈平缓寂灭之势。”
“高僧圆寂?”白文清不可置信,“如何会是高僧圆寂的脉象?这太离奇了!父亲昨日还好好的。”说着又指着王骥嘴角的血痕,问道:“难道高僧圆寂也会口吐鲜血不成?”
郝大夫叹气,“就是这点老朽没有想明白。可无论怎样,脉象都是死寂之象了。”
“这怎么可能!”白文清声音尖锐起来,对于嬷嬷说:“这不可能,去!派人去京城请大夫!请名医!快去!”
于嬷嬷忙答是,转身正要出门,却被金誉挡了挡。
金誉不知何时也进来了,说道:“我方才已经让蔚然骑快马去了。方才我见郝大夫似是难解其症,祖父现下的形状又颇有古怪,所以立即就让蔚然去请詹太医了。”詹太医的名头人人皆知,那是大有神奇的名医。
听到金誉去请了詹太医,白文清心下稍宽,微微松了口气。
金誉走近白文清劝道:“姨母,你先坐一坐,不要着急,会没事的!”金誉眼中满是炫惑的光,白文清看着金誉的眼睛,不由自主心便安顿下来,拍拍金誉的肩膀,轻叹了口气。
金誉扶着她到一旁坐下了。
于嬷嬷心怀感激地看向金誉,心中暗赞,表公子小小年纪,办事便已这般利落了。又突然一转念,想到一年前金誉母亲离世也是去请的詹太医,可据闻当时詹太医尚未赶到,金誉母亲便去了。想到这里,于嬷嬷也是心有戚戚。
金誉上前对郝大夫一拱手,说道:“家人关心则乱,还望老先生海涵!”
郝大夫本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拱拱手道:“无妨!无妨!”
金誉又道:“郝大夫也是闻名乡里的医者,都说医者父母心,郝大夫能否斟酌一二,帮祖父想个救治的法子,不求好转,只求勿要再恶化也好。”
郝大夫皱着眉,上前又把脉凝神思索,左右斟酌了半晌,目带犹豫地看向金誉。
金誉重重点头,“不求好转,只求不再恶化!”
郝大夫一口气沉出,从药箱里取了针灸用具,开始扎针。
等蔚然携着詹太医一路小跑地进到里屋时,郝大夫将将施针完毕,王骥的嘴角已不再有鲜血涌出,白文清心下稍安,再见詹太医已到,白文清忙迎上去,“詹太医……”
詹太医气都没喘匀,只对白文清摆摆手,上前搭上了王骥脉息,垂头静诊了半晌,抬头问道:“方才你们是不是请过大夫了?”
白文清忙答道:“请了,便是这位郝大夫。”
詹太医看向郝大夫问道:“你是否断为死寂之脉?”
郝大夫点点头。
詹太医叹口气,对白文清道:“我亦作此判断。”
白文清闻言震惊,身子都要软倒下去,“怎么会……”
“请恕在下直言”,詹太医道,“王大人心脉枯竭,怕是撑不过今日了。”
“可是……可是,丝毫迹象也无呀,昨日父亲还好好的,昨日父亲还在院门外散步等候孙辈们归家,没道理今日便突然如此啊!”白文清泫然欲泣。
詹太医叹息道:“未必都有迹象的。得道高僧圆寂前也都是一切安好的,我看王大人之脉象,跟书上所说的高僧大德圆寂前的脉象倒完全吻合。”
白文清听两位大夫都这样说,只觉得事情荒谬之极,如同两年前丈夫去世,自己也是无法置信,今日又是如此吗……白文清跌坐在椅子上。一屋子的仆众都心情沉重地垂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