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娘的话,您腹中的孩子已经一个月了,目前胎像稳定,并无大碍。”一名老大夫摸着苏卿的脉象,片刻后忙半跪下道喜。
“老先生请起。”苏卿闻言,心底先是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喜悦,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就像这个毫无征兆就出现的孩子就是上一世她失去的那个孩子。
片刻后,她想到了自己方才在那张布帛上看到的消息,笑容便逐渐隐去了。
“侍琴,带先生下去领赏。”苏卿淡淡的吩咐道。
侍琴微微颔首:“老先生,请跟我来。”
那名大夫点点头,提起药箱就跟在侍琴身后出了外间的房间。
“老先生,出去以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想您老心里也该有个分寸才是。”侍琴将沉甸甸的一包荷包递给那位大夫,话中有话道。
老大夫自然是个人精,见过的风浪也不少,当即应诺道:“姑娘请放心,老夫的嘴上最是有把门的。不该说的话,老夫是一个字也不会透露出去。”
侍琴点点头:“那就有劳大夫了。”
说罢便命人领着老大夫出了太子行宫。
苏卿坐在柔软的软榻上,片刻后起身在桌案前写了张纸条,然后以蜡丸密封,在窗外面撒了些粟米招徕一只浑身雪白的鸽子,把蜡丸装在竹签里绑在鸽子的腿上,然后双手微微一用力,便将鸽子送入了半空。
看着那只白色的鸽子消失在视线里,苏卿微微低下头,不经意的抓紧了窗棂边缘。
忽然,房间的门被推开,苏卿转身,就看到凤珺风尘仆仆的闯进房间。他甲胄未卸,俊美的面容更添两分凌厉。手里的头盔和腰间的长剑暗示着这段时间他过的似乎也不怎么轻松。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带着红色的血丝,嘴角却挂着怎么也压不下去的笑容。
苏卿怎么看怎么怪,她好像很久没有见过笑得这样傻乎乎的凤珺了。难道他去剿匪又被打傻了?
“你这是怎么了?”苏卿上前,抬手准备帮着凤珺卸去盔甲。
不料凤珺竟然猛地一把将她拥入怀里,然后又下意识的放轻了力道,用近乎喃呢的声音在苏卿耳边问道:“小璃儿,是不是有宝宝了?”
苏卿恍然,想来必然是侍琴那丫头向凤珺禀报的。不过这样也好,免去了她还要考虑如何向凤珺开口的烦恼。
“嗯。”苏卿轻声回道。
凤珺微微一怔,然后双膝一软便这样跪在地上,一手依旧抱着苏卿的腰,另一只手将手里的头盔和长剑解下扔到旁边,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苏卿,继而低头将耳朵贴在苏卿的小腹前认真听了许久。
“他好像没有动?”片刻后,凤珺蹙眉。
苏卿看着半跪在地上将脑袋贴在自己小腹前的男人,心底的疑虑在瞬间消散无踪。
心底的石头消失,她看着傻乎乎的凤珺有些好笑:“孩子才一个多月呢,有什么动静?”
凤珺终于从梦游一样的状态醒过神来,咧开嘴笑道:“算起时间来,大概是我走之前那几天吧……”
苏卿不想跟他讨论这种问题,便将手伸到后面拉开了凤珺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故作严肃的在旁边的软榻上坐下来,冷着脸问道:“我问你,饮血箭的事情你为什么没有递折子上去跟陛下解释?”
凤珺闻言,难得有些心虚的看着苏卿:“哎呀,我吩咐韩毅来着,许是他做事不踏实,待本宫回去便批评他……”
“凤珺!”苏卿提高了嗓音。
凤珺的话语说到一半便停下来。
然后老老实实的低下头:“是我不许他们上报的。”
苏卿微微一顿,然后淡淡道:“若是不方便,太子殿下也不必告知臣妾。”
凤珺强硬的抓着苏卿的手腕把她拥入怀里,低头道:“小璃儿,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我怕你会担心。”
苏卿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罢了罢了,既然你想要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吧,但是你要保证,你听完以后不会生气。”凤珺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用力的握着她的手。
苏卿微微一顿,然后点点头。
“其实,两个月之前,我就得到消息了,不知道贵妃给李国公和韩尚书两人许了什么好处,他们都转向支持老四。而且我舅舅在军器监发现,很久之前,军器监的一部分工匠就在偷偷制造饮血箭,而且这批武器去向不明。”
凤珺偷偷的看了苏卿的表情一眼,发现对方的神情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不由得苦笑一声。苏卿这个时候越平静,就代表她越生气。
他伸出粗糙的手掌轻轻地搭在苏卿的小腹前,继续道:“皇帝如今沉迷丹道,月前又召了一批秀女入宫,如今又增加了全国各州府的赋税徭役,强行征集了大批壮年劳力修建邀仙阁。事实上,国库早就亏空,如今为了给贵妃修建邀仙阁,今岁各地税收增倍,待这些命令下到各地方,必然又会翻倍。”
凤珺淡淡道:“如此层层盘剥下去,加上去年大批北方难民还未安定,如今全国各地早已是风雨飘摇,唯独京都之中却还是歌舞升平,官逼民反,你以为全国百姓还会忍到几时?”
苏卿自然也清楚这一点,便继续安静的听着。
“小璃儿,我问你,若是北方战事一起,你的父兄是否会继续死守北疆?”凤珺认真的问道。
苏卿毫不犹豫的点点头:“父兄为了大安朝鞠躬尽瘁,自然不会让匈奴人的铁蹄踏入大安朝的土地半步。”
“那么,这个朝廷值得他们这么出生入死么?”凤珺又问。
苏卿迟疑了片刻,抬眸看着凤珺,似乎明白了他的用意:“所以,你便将计就计,利用朝廷小人想要暗害我父兄的机会,让他们失了兵马大权被陛下撤职……”
“撤职总比丢了性命强。之前纪元曾透露过消息,匈奴人会在近些时候举兵进攻。本宫就很好奇,这些匈奴人凭什么敢攻打兵强马壮的大安朝,后来查出了些眉目。李国公与匈奴的赫连元嘉有些来往。”凤珺说着,眼底掠过一丝狠戾,“一个窃国之贼里通外国,一个狼子野心窥伺中原。”
“本宫不介意背负弑君夺位的名号,但是如果有人愿意背负这样的罪名,本宫自然乐见其成。”凤珺森然笑道,“如今我只在这里等着李国公那边的动静便是了。为了不让岳父和你兄长折损在这些小人的算计里,本宫只能提前让他们先退下来了。”
“那么,唐斌他们之前为我父亲罗列的是何罪名?”苏卿蹙眉问道。
“私蓄府兵,意图谋反。”凤珺淡淡道。
苏卿猛然睁大了美眸怒道:“陛下竟然会信?”这种罪名,再加上那群人捏造的伪证,足以她们全家陪葬了。
凤珺伸手捏了捏苏卿的耳朵:“小璃儿,重点不是皇帝信不信,而是他想不想让你父兄继续手握重兵,特别是在你已经是太子妃的情况下。”
苏卿闻言,微微垂眸:“陛下早晚会对我的父兄动手。”
“说起来,还是我的缘故。”凤珺轻叹口气,“却是拖累苏家了。”
苏卿脑袋往后一仰,撞在凤珺的脑门:“不许胡说!”
早在她下决心嫁给凤珺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今日了:“那你安排的人弹劾父亲什么罪名?”
凤珺干咳一声,眼神游离:“治家不严,将敌国细作纳为侍妾。虽是无心之失,却也不可再手握兵权,掌率三军。”
苏卿眼角抽搐了一下,平静的站起来,几乎可以想象她父亲涨红了老脸却无可辩驳的样子,扫了凤珺一眼:“很好。”
“小璃儿……”凤珺继续干笑。
“本宫乏了,先回去就寝了。太子殿下您就请在这里歇下吧。”苏卿冷冷的丢下这一句话,转身便推开房间门出去了。
“太子妃娘娘?”门口的侍琴看到苏卿一个人冷着脸出来,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后面的凤珺偷偷的对她使了个眼神,侍琴很快便领悟了太子殿下的意思,低着头扶着苏卿回到了寝宫。
待服侍苏卿洗漱完毕,侍琴小心的熄了灯,出门后轻轻掩上房门。果然,很快就看到已经梳洗换上了便装的太子殿下从门廊外走进了,对着她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
侍琴无声的笑了起来,提着一盏梨花宫灯便沿着门廊走了。想来太子妃娘娘如今腹中有了孩子,太子殿下该不会太过孟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