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着哭着,突然眼前一阵发黑,意识竟然变得不受控制,身子一晃,头一低,整个人如小叶那般,直直地坠入百丈悬崖。
神志迷糊不清的时候,苏漠漠隐约感觉到耳边传来阵阵流水的声音,甚至感觉到冰冷的流水漫过她的脚她的身,逐渐地漫过了她的胸口。
很累,苏漠漠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是死还是活着。苦涩的流水已经流进了苏漠漠的嘴里,感觉到身体慢慢地沉下去,呼吸也渐渐地变得不能自主。
苏漠漠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她在海底游来游去,身边的鱼儿离她远去,她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直到窒息。思维混沌之余,一股清泉从脑海深处深入心底。暖暖的,柔柔的,就像母亲的手,好舒服。就像回到了孩提时代,窝在母亲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沉重的身体似乎被人从水中托起,再次睁开双眼,眼光有些刺眼。苏漠漠下意识地用手去遮挡,过了一会才适应太阳的光线。
感觉到有什么物体杵在身边,苏漠漠侧首,看到的是一张冰冷的脸庞,高鼻黑眸,有着凉薄的唇瓣。一身黑衣,他在她的身边静静伫立着,像极了河边盘曲折叠的老树,枝叶干枯,遒劲而又沧桑。
君御轩?他怎么会在这里?
躺在地上的苏漠漠原本神志还有些迷糊,瞧见那一张冷绝的面孔时,一下子变得万分清醒。环顾了一眼四周,灌木丛生,却荒无人烟,这里俨然是不知名的荒岛。陌生的环境中,身边陪着的人竟然是最为不喜欢的变态王爷,这样的察觉使得苏漠漠有些激动。没有人烟的孤岛只有他们两个,这个时候她累得很,变态的君御轩要是看她哪里不顺眼了,她岂不是生命完全没有保障?
身子动了动,后背上传来的痛楚撕心裂肺般,苏漠漠忍不住吃痛地低喊了声。似乎在沉思的君御轩闻声视线看向苏漠漠,见她意图起身。一言不发,举步走到苏漠漠的身边,伸手按下想要坐起身的苏漠漠,冷声道:“你身上有伤,因为在水里浸泡的时间久了,伤口已经被感染。好不容易找到草药给你敷上,不想死,最好别乱动!”
苏漠漠盯着那张绝美没有表情的脸庞,近距离的察看才看清楚他身上被她薄刀所刺的十个血口虽然不见流血,周围的皮肤却变得红肿,很明显也是伤口受到感染了。只是不知他为什么只是给她上药,而不顺手也给自己敷一些。
苏漠漠哪里知道这个荒岛上看似灌木丛生,真正有消炎生肌的药草少之又少。苏漠漠醒来之前,君御轩已经把大半的荒岛走遍了。也只是找到了少量有用的草药,他身上的伤口多,也许正要敷上去,一次便全部用光了。但是苏漠漠的身上就不同了,随便从悬崖掉下来的时候被断魂谷中的石群撞伤了几处,不过严重的也就只有后背上被银簪所刺的伤口。深可见骨,因为一天一夜连着在水里漂泊,早已经感染了再不施药解救,只怕过不了多久便会引发各种并发症。
因为苏漠漠身上的伤口少,而且因为苏漠漠对于君无邪有救命之恩,再加上经历了大殿上她即便冒着可能要杀头的危险也要站出来指责他的过错的事后,他对自己往日的行为也有所认识,即使当时在冷月崖上她公报私仇在他身上刺了十刀,他还是毅然决定把为数不多的草药让给她。
不是他君御轩很大度,而是他很清楚,如果这个女人出了什么事,只怕无邪那小子会伤心绝望。还记得当时目睹了苏漠漠毫无预警突然坠崖的情形,无邪突然放声大哭,哭喊着竟然打算纵身跳下去。小孩子的心思很单纯,无邪一定是因为她以身涉嫌也要救他,心里很感动,本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不错,加上这一次她挺身而出的相救,心里更是只认定苏漠漠这个恩人了。只怕这一次回去后,在无邪的心里,谁也比不上苏漠漠来得重要了。
因为担心无邪真的做出疯狂的举止,他连忙抱住他,不让他靠近悬崖半步。那是第一次他抱着无邪,在他怀中无邪是那么的幼小,那么的需要人照顾和保护。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却没有尽到一个做为父亲的责任和义务,没有给过他丝毫的父爱,更是没有亲手抱过他一回,甚至连正眼都没有多看他几眼。第一次无邪伏在他的怀中嚎啕大哭,那伤心欲绝的哭声竟然让他一阵阵心疼。
果然小孩子的心思很简单,谁对他好,他心里就对谁好。他会哭得如此伤心,就是因为坠崖的那个是对他很好的苏漠漠。孩子尚且有颗明辨是非,恩怨分明的心,那么他这个成年人?他这个曾经做为人家夫君的男人,似乎真的活该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厉声指控变相休离。
这一辈子他总认为只是亏欠若衣一个,回头细想,原来他亏欠的何止一人?几乎每一个在轩王府的女人都受到过他的无情对待。寺院的方丈大师曾说过这样的话,男人,可以无爱,但是不可以无情。可以没有真心去爱一个人,但是一定不能连最起码的人情都没有。无爱无情,总有一天会把身边的人伤得血淋淋,也把自己带入百丈悬崖,也许走错一步就是百丈深渊。
无邪还在他的怀中放声大哭,忍不住把怀中幼小的身体抱紧。目光透过无邪瘦小的肩膀,无声地望向百丈悬崖边。听见身后隐约传来轻灵的脚步声,从步伐的节奏,君御轩能够辨认出那是他的侍卫煞影带着援手赶来。知道他们赶来,无邪便可以安心托付。君御轩突然伸手点了无邪的昏睡穴,小心翼翼地放倒在地上。
君御轩朝着身后的方向大声交代了一声,煞影代本王好好照顾无邪后,便起身毫不犹豫地走向百丈悬崖。直到这一刻,亲手把她从冰凉的水里捞起,确认她还有呼吸后。他才明白当时疯狂的举止是因为什么,不是因为无邪的哭泣,不是因为她为无邪所在的种种牺牲,而是因为他自己心里执意要这么做。如此执意的原因是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