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的是顾主任的秘书包凯。林晓优惠给他好几套房子，还解决了他亲戚的工作。受人恩惠，有机会理当报答。
从小包那里得知，此次是省直接点名，因为一个承建商牵出的几个当权者，顾主任是其中之一。目前顾主任正在里面交代。这种事只要揪到一个，就会扯出大闸蟹一串。小包提醒，像林晓这样算“没啥问题”的事件最容易交代，充量不充质，可以打擦边球。但是擦边球主角会受影响，影响多大不好说。林晓这样的国企老总更容易受影响。
林晓那个项目，和顾主任属于洽谈成功，即将进入招投标。这洽谈过程理应不属于犯法范畴。如果顾主任交代出洽谈过程及之后的招投标设想，也不过属于动机不纯。
这么想着，林晓比较坦然，最坏打算，列入主管局教育范围。不过还是要做好应变处理。
反腐倡廉工作效率很高。一天后上午，主管局纪检室通知他去谈话。例行问了若干问题，其中几个问题问的很详细。和顾主任洽谈的过程，招投标设定有无沟通，林晓公司中标率的过程设定。林晓老实地一一回答，到了这个地方，由不得你。谈完后，林晓后背凉嗖嗖，自觉没做犯法的事，但紧张却不由自主。他明白了，为啥很多人进去后，恨不得连爹妈、妻儿都交代出来。
纪检室出来已到中午。林晓索性回爸妈家吃饭。爸妈四十岁才生的他，上面有两个姐姐，对这个独子的宠爱可想而知。
人在大难临头时，或身处十字路口时，第一个念头都会想着去看看父母。林晓自认不会出事，但总觉得不踏实，此时爸爸的眼神就是对他最好的安慰。
林晓爸爸今年的病情加重，帕金森一如癌症，没有特殊治疗方法，发展到最后，语言行动丧失。靠药物维持，能争取病情缓慢发展就是最佳效果。
“晓晓……吃……多吃……”林晓爸说话已不利索。做爸爸的永远叮嘱儿子多吃。
林晓鼻子一酸。因为晚年得子，林晓大学毕业上班，爸爸已经六十多岁，没过几年，就得了帕金森。退休后没享什么福。
“爸，我每顿都吃的很多。你今天怎么样？”林晓觉得很不孝，退休那几年为啥不带着老头多走走。
“我……不好……了……”
“瞎说，小平活到九十多岁呢，我还准备带你去英国溜一圈呢。”今年林晓爸很悲观，每次林晓都用小平安慰他。
果然，老头笑了：“呵呵……去……英国……”老头总说，其他就不看了，老毛念叨了一辈子的美英帝国还是要去看看。
“嗯，咱们看帝国主义去。”
“看孙子。”老头突然利索，“孙子。”身子努力直起，好像孙子来了，他要起身去看。盖在身上的毛毯滑落下来。
林晓憋住眼眶里的泪水，他不能看父亲的脸，尤其老人的眼神，期盼地令人心碎。
用手整理了下父亲的头发，帮他把毯子往胸口处拉好，把手边、大腿边的毯子都塞实了，说：“快了。”过了会儿又加一句：“这次快了。”
逃出父母家，林晓快步往家走，他等不及梅眉的记忆，他要唤醒她！
“小眉。”一进门，林晓就抓着她的双肩，“小眉，求求你，醒来吧。”说完低下头，抵住梅眉的肩，用力咽下梗在喉咙的痛，身体微微发颤。梅眉惊了一跳。身体往后靠了一下，站定。
林晓没有过挫折和悲伤，大学毕业一路走来很顺。他俩是高中校友，大学时，两人开始了高中时不敢尝试的恋情，一毕业就结婚了。梅眉符合林晓心中理想女人的一切：温顺柔雅，善良懂事，才艺出色。通常初恋难结果，他们却成为了典范。
深知林晓喜欢小孩，林家就这根独苗。婚后为了治疗不育症，梅眉上班半年就果断辞掉了人人羡慕的市报编辑工作，专心看病。林晓对她的付出感动至今。
梅眉柔下来，她想抱住林晓，安抚他的头发，想问一句，怎么了？
林晓抬头：“小眉，我是林晓。你的晓晓。”这是恋爱时的称呼。晓晓这个称呼换醒了她心底那份深深地依恋，眼前这个男人还是晓晓吗？怎么离她那么远。晓晓还在吗？不，晓晓有另外一个家了。梅眉心里的柔渐渐硬起来。她推了推林晓，后退几步，理了理被抓乱的衣服，说：“我不认识你。”转身背对着林晓。
林晓沮丧地放开梅眉，坐下来。“小眉，我知道你恨我，屏蔽我，可是你得听我说啊。”又站起来，想靠梅眉近点，梅眉感觉到了，朝前移步，拉开距离。林晓只能重又坐下，“小眉，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这个家。很多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实。”
“我外面是生了个孩子，可是那与其说是生，不如说是买，你懂吗？买是钱做主，与爱与其他都无关。我这辈子就你一个老婆，无论发生什么，我不会放弃这个家。”
梅眉继续背对着。
“刚刚我去看我爸，我爸话都说不清了……”说到这，林晓哽咽了，“可是说到孙子，他想站起来……”
“小眉，求求你，看在我爸妈份上，让钱做一回主。我只要有你、有个孩子，就满足了。如果你还在乎我，你一定听得懂，也一定认得我。”
林晓开门离去，他没有看到梅眉窝着的泪。梅眉一时看到了林晓、她和那个婴儿一家人的光景，她好向往，她不想离开林晓，更舍不得这个家。
倏地，苏静这个名字瞬间溜了进来，穿过心脏滑逝过去。梅眉的心刺了一下，重又黯然。
离开梅眉，林晓去了苏静住处。父亲的期盼让他冲动地想即刻带着小苏儿，领到父亲跟前。
小苏儿很安静，出生时的血红已退去。眉眼细巧，肤色白皙。没有一般婴儿的塌鼻梁，小小尖尖地挺立着。林晓忍不住抱起来轻轻晃动。从没抱过婴儿，那柔软的体肤刺激着做父亲的心。苏静看着林晓，任由他抱着晃着。孩子哭了，苏静抱过去喂奶，林晓稍稍转过头避开，他还是不习惯梅眉之外的女人。
喂饱后，苏儿睡了。婴儿要吃就哭，要拉就闹，完了就睡，他满足于简单。大人也这么简单多好。
林晓默默地看着睡着的苏儿。一时不知怎么和他妈开口。微启嘴唇，语速极慢，因为想说的话难以启齿：“苏静……额……”
“我知道你想说啥。”苏静打断他，女人遇到难题反而干脆。“我不会离开，苏儿不能没有亲妈。就算我违约吧。”
“苏儿的幸福呢？你自己呢？我带走苏儿就是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苏儿在哪，我在哪。”
这阶段，林晓熟悉了苏静的冷静与干脆，知道多说无用。
“这是事前答应给你的十万。”林晓扔了一张存折在桌上，“想好了，我来接走苏儿，再付你剩下的十万。”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我有家庭，我不会离婚。”
苏静冷静地看着林晓：“钱我收了，婚离不离，你说了不算。”
“你想干嘛？别乱来。”
“乱不乱来，你说了也不算。”苏静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信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