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磊手足失措,不知怎么安慰她,只是一连串“怎么了?”地问。
一米哭得更厉害,眼泪怎么也止不住。雷磊就这么站着,焦眉皱眼,恨不得替她哭。终于,哭够了,她抽抽搭搭地用手胡乱抹眼泪,雷磊一时心急,伸出手想帮她擦,被一米抓住,当餐巾纸擦起来。
擦了两下,意识到不是餐巾纸,举起一看,雷磊的手!“噗嗤”一声笑出来,把那手一甩:“我以为餐巾纸,你傻呀!”睨笑着取出餐巾纸帮雷磊擦干净手。
雷磊拉着她的手一紧,于是俩人肩并肩无目的地往前走。一米突然觉得心里空旷无垠,不知是委屈哭完了还是雷磊的陪伴,那份空旷竟是无牵无挂、心旷神怡,不禁拉起雷磊的手晃起来,脚步也是轻盈跳跃的。像小时候和小伙伴们牵手上学的情景,纯真无比。
雷磊被她的情绪感染,拽紧她的手使劲配合着晃起来。俩人侧首相视一笑。
“哭啥?”雷磊问。
“不知道。”
“不知道瞎哭啥!”雷磊又问。
“看到你就想哭。又不知道为啥哭。”
“我还没死呢,死了再哭来得及。”
一米甩开雷磊的手,板起脸:“说好不说死,怎么又说!”
雷磊丢下一句:“死不了!”大踏步朝前走。
俩人来到附近的咖啡店,挑了个大堂座位坐下。雷磊没忘记帮一米点了她最爱吃的牛柳饭。今天的牛柳饭一米觉得特别香,牛柳特别嫩。
“新公司适应吗?”雷磊问。
想到徐鹏程让别人误会她二当家,心里又来气了,“我就想纯粹地工作,没有特权、没有干扰,凭自己的本事吃饭赚钱。这么小的心愿都难满足。”
“对不起!”雷磊轻声说。
一米抬起头:“为什么说对不起?”
“没有我,你也不用辞职。起码林晓不会骚扰你。”雷磊怜爱地看着她。
一米摇摇头:“不全是你。我和林晓管理理念不同,久了,大家都会累。我的困扰很多人会觉得矫情。诸葛一直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诸葛嘴里的“福”一米实在难以苟同。上司是自己的好友、有个无条件爱护你的精神恋同事、儿时伙伴封你为二当家、职权越发扩大化……可这些都不是自己奋斗得来,纵然有努力的影子,却都是人情、友情、爱情这些潜在因素起的强大作用。
这一切和那些靠关系走后门得以升迁的为官之道又有何区别?诚然,这些潜在背景不是自己求来的,但,已经完全失去她当初凭能力应聘、凭本事工作的初衷。
悲哀的是,这些没人认同,大凡听到你说这些,多数嗤之以鼻,别人求都求不来,你又何苦到手的资源废弃!用诸葛的话,矫情也是种虚荣。
“我矫情?我虚荣?”一米看着雷磊,眉眼间透着解不开的困惑。
“不是。”雷磊理解这个女子,理解她纯粹为了工作而奋斗。其实很多人在当初怀揣梦的时候也如此发誓过,可是时间这把岁月之刀,砍断了奋斗的梦,于是衍生出一批批前仆后继的“类奋斗”者。
“类奋斗?”
雷磊想起了自己毕业时的创业史,一个人的打拼真的很难。“类奋斗就是依靠强大的社会资源、人际关系助一臂之力,获得成功。
“比之那些完全利用关系不劳而获的官二代、富二代,这些足够称得上奋斗者。
“所以,你不必烦恼。类奋斗和奋斗一样,也是付出辛苦,属于高情商胜于高智商。我的建议,不妨平衡这两者,无视你的资源,对得起良心做事,对得起自己努力,不伤害旁人,这也是一种心智的成熟。”
雷磊的话发人深思,打开了自己苦苦困扰的天窗。如果自己纠结于“纯粹”的奋斗,何尝不是种矫情?
“有人的地方就有资源、关系,你无法撇清。再者,资源、关系也是人类前进的钥匙,国家不开放门户,社会何以进步?人脱离人际关系,又怎么称之为社会?”
每次雷磊让她茅塞顿开的话,不是她不懂,而是她内心苦苦拒绝的,这种拒绝也是一种病态的“纯理想”境界。
“我懂了!”一米欢快地看着雷磊的眼睛,那里除了担忧,更多的是爱怜。今天这份爱怜,她不会拒绝。
一米说:“我想去名山湖。”
“现在?”雷磊看了下表,“六点多,行吗?”
一米撒娇地说:“我想去嘛。”
“OK!到那边最慢不过近七点,天色还不晚。”
俩人站起身出发。一米站起来愣住!在她正对面的包房里走出宋志,他朝厕所走去。走过那间包房,半磨砂玻璃影影绰绰透出里面一个女子,这个女子会不会是诸葛说得“恶心短信”的九零后女孩?
走到门口,一米回过头站着不动,看到宋志从厕所出来,她快步迎上去:“宋志。”
宋志惊了一下,马上恢复常态:“一米啊,这么巧。”
“是巧,我和朋友还没吃饭呢,刚来,怎么样,拼桌吧?”
宋志惊慌:“我正好有事要走了,你们吃吧。”他匆匆走出咖啡店,一眼没瞧那间包房。
一米脑子一转,灵机上来,跑到包房门口,稍稍稳住情绪,猛地推开包房门。
“你……?!”
雷磊看到一米一脸惊骇地从包房退出。从没有看到她失态过!单位同事总是笑言,钱经理是牡丹花开,仪态万方,从不失态恨死全球人。
一米走得趔趄,到了门口,不得不抓住雷磊的衣服才稳住脚步,像小时候上街过马路时紧拽妈妈的衣角获得安全感一样。
“到底怎么了?”
一米惊魂未定:“我……”
雷磊回头看看那间包房,包房门已打开,一个女孩走出来。“这女孩怎么了?惊得咱小牛儿失魂落魄,你可不像同性恋。”
“走吧,去名山湖。”一米像怕看到那个女孩,急急拽着雷磊朝停车场走。
傍晚的名山湖很美!也许那天哭累,根本没注意,今天一看,草木苍翠茂盛,湖面飘漫着一层轻雾,缓慢地渐渐远去,湖水时而碧波涟漪,时而静如明镜,水面倒映着苍劲古树、暗白色天空,像一副韵味十足的国画。
“真的好美!比香港的漂亮。”雷磊感叹。
夏天的傍晚,名山湖不多不少围了一些人,一看都是恋人。大家心照不宣各自围绕湖边坐着,每一对恋人都散开距离。
雷磊拉着一米坐下。一米显然还没完全回过神。
雷磊不语,只是时不时挥散一米头上的虫子。让她慢慢定下神。
“你知道刚刚是谁吗?”一米开口。
雷磊还是不语,他知道她只是自言自语。
很久,俩人沉浸在名山湖的宁静仙境里,和香港一样,谁都不开口,静静地看着湖面。
“和你商量个事。”许久,一米开口。
“嗯?”
看着雷磊帅气微凹的眼睛,一米心无杂念,只觉得温馨,“今天回去后,下次我再发错短信,你别理我。”
雷磊心疼地看着她,完全读懂眼前这个女子“理想境界”的纠结,他不要她困扰烦恼、纠结难受。“好的。”
一米继续看着这双总是泛着爱怜的眼睛:“我一直想你,有时想得疼痛,有时候忍不住发短信,发了无数又删掉。想的时候快变神经病了。我从来没有过这种疯狂,我也怕这种疯狂吞噬我。变得不再是我自己。”
雷磊眼里的隐痛加深加浓,很快晕开,使他全身笼罩在这一层痛楚里。
“我明白。”喉咙发紧,雷磊忍着这份隐痛。
一米眼圈发红,“我告诉自己别再想你了,可是一点没用。只有你能救我。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要理睬我。只有你能逼我回到我自己。”
雷磊咬紧牙关,忍着漫上来的疼惜,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没想到带给你伤害,我最不想伤害的就是你。我懂了,别说了。”
一米的泪水又不自觉地留下来,她还想说,但是不需要了,她知道雷磊会爱护她的!她也知道雷磊会配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