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三人同一时间被召集在此地,也就是说明此三人,拓跋延、溯安、祁敔棠已被编为一组,将于日后共经岁月,不论欢愉、平淡亦或艰苦。
若说先前溯安一语如警铃大震,令拓跋延心生慌意,担心今后团队之中会存有队友关系不睦之问题,那么祁敔棠之后言就如同一只没入血肉的箭矢一般,将拓跋延心目之中,框定了明日队组融洽生活景象的镜头直接击至破碎。
拓跋延胸腔震动,其中气血如同在翻滚,双拳死死握住,竟是带动整个身躯都止不住地开始微颤。
他想咆哮,大声质问“你们把队组置于何处”“将队友归于何处”,却发觉无从出口。
是啊,他们之间并无什么关系,即便这个还未成形的队组四分五裂,又有何处能够让人心生怜意?又是何来的“重归于好”之说?
同一时间,仅隔着一面墙,旌中央驭仕基地启明苑三号楼一号室的门边,刻徽暗金色肩甲于左、棕衫赭夹穿着在身的高大青年靠于墙面之上,双手置于兜中,眼神隔着单边的护目镜上游,一会儿,头颅又是一个偏侧,歪向一边,神色漠然。
显而,方才教室之中隐隐的一丝崩裂危然之气他已经全然嗅得清晰。
微微抿目,谢荆生起身,步入了教室。
他为原本略显紧张的凝固氛围打碎了一角,供出一个突破之口。
“喂喂,只是第一次集合而已,这也太热情了点吧。”谢荆生出言,打破了僵局。
溯安与祁敔棠二人之间的对峙中断,二者移开目光,将之投向那个缓步向他们踱来的男人。
祁敔棠见到来人,神情未改,只微微欠下上身以示意:“您好,我名祁敔棠。”
溯安在气氛易改之后迅速收回状态,也道:“迟溯安。”
既是于这里出现了,就此可料,眼前的这一名即为他们今后的指导上等不错了罢。
“嗯,”青年男人朝他们点头示意,“谢荆生。”语气坦坦,之中不辨喜乐与愠怒,只让人觉得流畅而干脆。
三名初等之中,唯有拓跋延一人还未作出自我介绍了。
诚然,无用自我介绍,依照推论,谢荆生也足矣将拓跋延的人与名对号入座了,何况事前谢荆生还曾备课过三人各自的简介资料。
只是拓跋延本人还仍旧沉湎于先前,他驻于里房间之中距离别三者稍远一些的位置之上,紧握的双拳不曾松开,面向前下方,双眸紧闭,齿间更是隐约透出自喉口溢上的不甘之声。
恍惚感受到谢荆生落到他身上的目光,拓跋延方冷静下来些许,沉着嗓子问候:
“老师好,我叫拓跋延……”
哦?
“嗯……老师什么的,待定,”谢荆生目光自其身上移开,放定于无人之处,“嘛,既然都已相互认识过了,现下给予你们三人六个小时调整、休养时间,下午二时半,至……地图该是有的罢?下午二时半至宣武院二号场区入口处集合罢。”
“……诶?等等……宣武院是……”闻言,拓跋延从腰后侧固定着的物资包中翻出那一份与纸包分开放置的地图,地图早在寻来此地之程中就被翻得皱皱巴巴。
打开图纸,寻到相对应的图例之后:“宣武院……这不是拓展练习场吗?叫我们去这里是有什么任务么?”
“对了,把你们俩的纸包交给我罢……嘛,如是说来也可,别迟到哦。”
说罢,谢荆生取走二人身上的两包材料,而后便转身过去提步离开。
他的步伐平率并不高,跨度也不甚大。
拓跋延似是有什么想要询问的,跟上一小段,正打算出口之时,瞳孔之中谢荆生高大的背影虚虚一晃,转瞬消逝。
拓跋延的话音卡在咽喉之中,什么也说不出。
这就是他今后所属之队组么?这可怎能谓之队组!
源于心中不甘的愤然之气自喉口破出,双手的拳再度握紧,愤然甩向身侧,拓跋延拔腿夺门而出。
·
直至离开启明苑,拓跋延都不曾放缓了脚步。
如同一潭被长年淤积于底的怅然、忿然之气所孕育而成的沼泽,沉睡于其中的暗火此刻熊熊始燃,翻腾出沼泽表面,氤氲着悲伤与不甘的雾与汽。
然而,一块高十丈而有余的石碑截住了拓跋延直行的去路。
汉白玉铸成的高大石碑,衔着一尾长长孤影,矗立于旌扬堂前的旷地之上,了无细痕,通体莹莹;立之在壤,其擎在天。
明明不是什么高山远水的阔然之景,竟然也可予人这般无限悠远而苍然之感。
广场之上见到如此一雄华之碑石,拓跋延却尚是无暇去欣赏。
他只是折出一步,平息下方才那一番发泄似的狂奔。抬起小臂,整一截撑住、贴在光洁的碑面,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刺激,一种在冬春接替的时节直显砭骨的冰凉。
拓跋延几欲嚎啕,但终了,却又只有出落无声的两滴泪坠在地上。
可是,浑浑噩噩之中醒悟,舍了逃避之心,选择了直面炎凉之人,该是何以能够,就这么向历途中的小小坎坷所屈服?!
少年人的动作滞顿片刻,随后猛然提手,就着腕上的护腕大力拭净泪湿的面庞,而后弯下上身,将那些因奔走而生有的衣角皱痕拍得平整。
事完之后,拓跋延方才起身,打量起身侧这一竖不似寻常的汉白玉之碑。
石碑之材质均匀而细腻,立于初春含暖的日光之下,莹白之余犹有一层浅浅的金色晕开,淡然渺远之气节毕现。
愣神良久,拓跋延缓缓伸出手去触碰,然而,一种凹凸不平整的触感印在了指掌。
“啊……似乎是很厉害的样子……”拓跋延下意识朝自己嘀咕道,落泪带来的鼻音还未消尽。
在拓跋延曾未发觉之余,忽有一灰发老翁于不远处显了身影,施施然凭步而近。
“哦嗬,你原是在看这什子啊。”
音色苍老而宽仁:“此是铭扬碑……哎,实也不过是说着好听些,不过一块刻了名儿的花哨石头罢了。”
老翁说着,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