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无物抵春愁,合向苍冥一哭休!四万万人齐下泪,天涯何处是神州?
宋尘伫立竹窗前,凝望着窗外无边黑幕笼罩下的大地,就如同他在这早前时代的命运一般,前路不可预知,祸福难测。
伊东佑亨的南征军联合舰队已经开始攻打台湾了,留给台湾的时间,不多了;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混迹红尘间,还是隐居世外?出世,抑或是入世?
前方两条路,截然不同,他该如何抉择?
入世?
近百年,中华大地,风起云涌,波诡云谲,一旦置身其中,势必为繁杂的局势所迷乱,陷入历史巨流,沦为天地棋局中的一颗旗子,再难抽身。
出世?
可现如今,九州疮夷,清廷式微,万国列强,虎狼环视,纵得一千三百万平方公里无垠土地,又何处天涯,才是神州?
宋尘星夜独立,凝眸深思,仰望浩瀚黑穹,静候天光破云。
出世与入世,他心中,已有大抉择!
“嗬,看招!”
一声娇咤的女音传来,宋尘睁开双眼,循声而望,只见一红衣女子,握指为拳,朝他快速奔来。
红衣女子的速度虽未达至极致,却也快得惊人,转瞬间,便已跃至宋尘身前,举起秀拳,便是轮砸而下。
宋尘见状,不慌不忙,却是一笑,站立原地,举掌若爪,一把便钳住了红衣女子击来的秀拳。
不过,力道上却是不轻不重,很有把握。因为,他发现,眼前这身着红黑相间素面长裙的女子,便是那日在山中,将他救回来的阿美族少女乌诗玛。
乌诗玛一招未能奏效,掌拳反而被钳,不过并未恼怒,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她抬头望着宋尘,莞尔一笑,突兀间,急弹玉腿,划扇圆,横扫而过!
阿美族尚红,女子个个独立擅勇,甚至可以称之为强悍。
这少女乌诗玛,正值桃李年华,稚气初褪,却也正是淘气顽皮的时候,她本来馨香竹屋送汉人服饰,但眼见宋尘于碧波竹海间,晨练用功,不由得一时兴起,便出手,要与他走上几招。
砰!
宋尘收爪挥掌,对着乌诗玛横扫而来的玉腿,轻拍一击,整个人仍然站立原地,半步也未曾挪动。
乌诗玛被这眼前的男子,随意一击,只感觉,大腿顿时酥麻,一个跄踉,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对于眼前的阿美族少女乌诗玛,宋尘心中,总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仅仅是因为乌诗玛曾将他从密林深处带回,救过他的性命,更是一种人与人心海之间某种情愫的亲缘,一种交错年华后记忆的沉淀。
所以,刚才那一记轻击,宋尘并未使力,只是非常巧妙地打在了乌诗玛膝盖上方的血海穴上,令其大腿酥麻,从而退却。
但他没想到,乌诗玛竟会因此而踉跄,导致重心不稳,眼看着她即将摔倒在地,宋尘忙出手,赶去帮扶。
乌诗玛望着眼前男子焦急的神态,美丽的俏脸上,稚气微浮,偷偷一笑。
忽然间,她张开双臂,另一只脚在沙壤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一只仙鹤般,向后腾挪而去,站立安稳,身法柔韧而灵速。
“麒麟步!”宋尘惊讶,轻语出声。
因为,他从乌诗玛柔韧灵速的身法中,窥到了一丝洪拳虎鹤双形的步法之影,可能传承自某一位伟岸的大宗师!
虎鹤双形为洪拳三宝之一,源出少林寺,传说是洪熙官与方咏春武术交流后所创的一套武艺,主取虎之威猛凌厉和鹤之轻巧灵敏。在南拳一脉中,素有“虎鹤合一,天下无敌!”之美誉。
宋尘知晓,洪拳虎鹤双形在南拳中,堪称绝技。可惜的是,这门天地神技自创始之初一路颠簸下来,奥义渐渐晦涩,传至这一世,有名的大家,更是屈指可数了。
联想起二人现在身处台湾岛,宋尘脑海中,一个响当当的名字,浮现而出,正是:黄飞鸿!
1895年,应黑旗军统帅一等男刘永福聘请,身为岭南武术界一代宗师的黄飞鸿,只身赴台,担任福军技击总教练,与震惊中外的黑旗军一道,歃血为盟,抗日保台。
宋尘震撼,想不到,他在这早前时代,竟与传说中的武道宗师,民族大英雄黄飞鸿,只有一山之隔!
他自小痴迷武道,六岁启蒙,习练至今,已逾二十载,终有小成。后来,在机缘巧合下,回到这早前时代清末1895,如今得知一代洪拳大师黄飞鸿便在此宝岛之上,心内安能不起狂风巨浪,波澜万千?
推知是黄飞鸿,宋尘脑海中,像是条件反射一般,以往所习练的洪拳精义,一一浮现而出。
他满脸兴奋之色,灰黑的眼眸中,一抹又一抹热切的亮色,接连闪现,凝望着眼前的乌诗玛,急切地问道:“诗玛妹子,能不能告诉宋大哥,刚才你的那一记鹤招,是何人教的?”
“山下黑旗军福字营,一个叫黄锡祥的中年白衫师傅教的。”
乌诗玛被眼前男子热切兴奋的神情惊到了,以为那白衫师傅是宋尘的亲人故友什么之类的,对他很重要。
忙不迭将她心中所知,全都拿了出来,道:“那中年白衫师傅的武艺神乎其神,他是刘永福大帅在内地请过来的高人,每天辰时,他都会在军营里教那些兵士一些技击的武术。好多人慕名而来,其中,就有我们高山十三族,对了,除此之外,还有好多客家人呢!”
“黄锡祥?”
心中推想得到了证实,宋尘心中,震惊无比。因为黄飞鸿,原名便是黄锡祥,字达云,乃是岭南武术界的一代宗师。
“宋大哥,怎么,你认识那个白衫师傅?他是你的亲人吗?”对于眼前的男子,乌诗玛心中,同样倍觉亲切。
每每凝望着宋尘,她总感觉,仿佛四年前,那个汉人少年将军,是他,又回来了!
“呃......”宋尘语噎,被乌诗玛这么陡然一问,一时半会,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情知失态,有点兴奋过头了。
旋即,宋尘又想到,他酷爱武术,如今武道小成,武德亦渐趋于大仁,与黄飞鸿大师,算是同道中人。
而且,他在万般的机缘巧合之下,才穿越回到这早前时代的,也是天赐的缘分,宋尘伫立良久,最终,望着乌诗玛,平静道:“我和他,算是故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