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从南方度完假回京,带了几个剥好的榴莲,登机前用保鲜膜裹了三层,又用三个塑料袋套好,过安检的时候还在排队,就听见里面一阵喧哗:“谁他妈不自觉,又带榴莲了!”我在机场工作过,安检这帮人,每天不知道要查多少违禁品,声色味识都已经练到条件反射的地步,有时候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开始指着包向旅客提问了。所以当时我那同事吓得惊慌失措,假装尿急出列,随便找了个垃圾箱把榴莲扔了,因为心急差点连登机牌都一起丢掉。不过对于飞机上不让带榴莲的规定,我一向是坚决赞成的。榴莲这玩意是典型的闻着臭吃着香,前两年榴莲大丰收,北京的超市里水果摊前尽是那股刺鼻的味道,闻多了脑仁疼,然而买几块剥好的果肉进嘴,却格外细腻滑爽,鼻子里的臭气在嘴巴里却变成了肥肉一样甘腴。唯一要注意的是,吃榴莲必须一口气吃光,千万不能有剩,要是有不长眼的把剩下的榴莲存进冰箱,那绝对是一场灾难。
作为一个过敏性鼻炎患者,有几处场所我一向深恶痛绝却又无法回避,比如肚痛时的公共厕所,比如早高峰时的地铁,特别是七八月间,地铁里汗味、香水味、体味、口气、煎饼果子味、韭菜盒味混杂着没有晒太阳的换洗衣服那种特有的馊味,几乎让人窒息。好在我的舌头没有鼻子那么敏感,对那些闻起来臭吃起来香的东西还比较容易适应。据说北七家有个馆子的臭鳜鱼做得很好,一直没去尝过,倒是万寿路河边的“梦桃源”经常去吃,那里的臭鳜鱼味道不错,肉质紧绷不下垂,吃到嘴里很新鲜,仅仅是闻着臭而已。单位旁边有家湘菜馆的臭鳜鱼也很受同事欢迎,然而我始终觉得不太对劲,可别是传说里那种在臭汁里泡出来的烂鳜鱼啊。到了合肥以后,和臭鳜鱼见面的机会陡然增多,几乎逢席必见,也尝了许多据说是相当经典的老字号。总的感觉虽说是臭菜,但与鳜鱼处理时的新鲜程度还是有很大关系,好的臭鳜鱼原料新鲜,腌制以后依然肉质细腻紧致,越嚼越有味道,差的怕是真正用臭鱼做成,闻起来一样臭,吃起来却颓败糜烂,倒人胃口。合肥一家五星级酒店里中餐厅的臭鳜鱼属于后者,筷子刚放上去,肉就像豆腐脑一样碎了,吃起来臭不可当,绕舌不绝。问起服务员,人家振振有词:“我们这的臭鳜鱼特别有名,来的客人都爱点!”
少年时在南京骑单车上学,出门都很早,路上常会遇见些拖着新出缸的臭豆腐的三轮。生臭豆腐的味道恐怕许多人没有领教过,那叫一个惊天动地,一辆三轮车在前面骑,后面半条街都是滚滚臭气,这时候必须深吸一口气猛蹬几下超过去才敢呼吸。这么臭的家伙,烧成菜以后却极其好吃,尤其是用南京土法红烧,把臭豆腐切成薄片,用砂锅煲炖,加些肥肠烂蒜,相当有味。西餐里也有臭菜,臭芝士就是一种,我原先一直不敢尝试,主要是受儿时看的动画片《玛雅历险记》影响。有只小老鼠总爱搬些臭芝士回家吃,弄得一路上所有碰见他的小动物都吃不下饭,所以我见了臭芝士都避之不迭。有一次在牛二虎家喝红酒时无意间尝了一块,就着白面包慢慢品味,竟是极好的美味,比臭豆腐乳好吃多了,从此欲罢不能,听说有种着绿毛的最好,可惜在国内见不到。去巴西时酒店里每顿早餐都有十几种芝士,我专拣那些散发着臭味的来吃,再配上些生切的火腿,一天都变得完美起来。
出于个人的偏见,我认为有一些真正的臭食,闻见臭,吃进嘴更臭,比如洗不干净的卤煮、北京的豆汁、浙江臭冬瓜臭苋菜之类,那是无论如何都适应不来的。刚到北京时阳阳夫妇请我们品尝北京小吃,戏楼一样的场所,台上还有人在表演杂耍,我看得正热闹,鼻中突然闻见一股阴沟水的味道,原来是热豆汁上桌了。天哪,世间怎会有这样的食品。阳阳充满感情地一口一口把阴沟水喝完,顺便吃了两个焦圈,直到全部撤下去,我面前的那碗几乎一口没动,那是我憋气时间最长的一次了。还有一次在浙江吃臭苋菜,粗大的苋菜梗子里包着一腔腐烂的半流体,主人示范着用嘴轻柔地含住轻巧地一吸,感觉像吃吸吸果冻一样,那团流质顺着他的喉结进入食道,伴出一声由衷的赞叹。主人让我跟着尝试,我闻了闻筷子上的臭苋菜,舔了舔里面渗出的汁液,高举双手表示放弃。
清人乐钧写过一本《耳食录》,里面许多荒诞的传奇故事,有一则与臭食有关。说有个孝廉有天晚上忽觉鼻孔奇痒,用力一擤,从鼻子里掉出个寸许小人来,那小人落地以后,四下张望了几下便迅速逃逸。从此以后那孝廉的鼻子就出了大问题,别人闻着香的东西他觉着臭不可闻,而别人觉得臭的东西他都感觉特别香,所谓“入鲍鱼肆如进芝兰室”,还把办公室专门移到了公共厕所里,可苦了他的随从和下人。直到某日遇见个老道,才作法找回了那个小人塞回鼻子里,从此不用再馋屎尿了。看到这里,我赶紧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谢天谢地,那小人还没跑掉。
快活馋之芦蒿炒臭干
主料:芦蒿、臭豆腐干
制法:芦蒿是在南方水边生长的植物,味道很独特,没吃过的人会觉得有股药味,和臭豆腐干同炒,是淮扬特色。做法极其简单,把臭豆腐干和芦蒿下锅炒熟就好,盐、糖各自随意,出锅前滴几滴生抽更好。注意不要用太臭的豆腐干,否则洗锅的时候可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