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已婚妇女,年届三十,怎么也算不得香和玉了吧。女人自己都这么想了,更不用说男人了。在他们看来,只有十八岁的女人最有资格骄矜。而悲哀的是,女人内心里也认同了这样的看法。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周宁就打听到了林向南的情人的名字。姓付名朵拉。听名字就有点不同一般。据说这名字是她自己改的,从前叫付春花,多年前在某个县的乡政府里做临时工,后来也不知走的什么关系,弄到了转正指标,还调到市里来了。成功地做了城市人,付春花立刻就把名字改成了时髦洋气的付朵拉,目前在市委属下的招待所任餐饮部经理。五官不见得漂亮,身材却相当傲人,最喜欢的就是穿低胸吊带装,动不动就微微躬下身子来,有意无意地展现胸前的波涛汹涌。
关于她的段子相当多。当然都和男人有关。官场里除了政治就是风花雪月,平素一本正经的领导们,一到了酒桌上,眼睛就不由自主地色迷迷起来,这也难怪,美酒加美女,但凡凡夫俗子,没有不心旌摇荡的。付朵拉能说会道,能唱会跳,酒量还惊人无比,说起来,其实真是搞接待的难得的一朵奇葩。明里是一个招待所的餐饮部的经理,暗里却是市里接待行业的顶梁柱。男人们提起她来时,故意暧昧地要试图和她撇清关系,私下里,只要有机会,都想着混水摸鱼一把。只不过,别人都聪明,无论过的是嘴瘾,还是真的有得到好处,最后都把屁股擦得干干净净。唯独林向南,却像是猪油肝蒙了心,一门心思地当起真来了。
周宁不听则已,听了暗自心惊,人们都把林向南的这场艳遇当做一场笑话,谈论起来无所顾忌。听周宁问,还惊讶起来:“呀,还以为你早知道了,装镇定的呢。原来真不知道啊。”
周宁恨得牙痒痒,心里暗恨,真要玩女人,好歹也玩个身家清白的,说不定还引来艳羡目光无数让人暗自叹服。
付朵拉今年二十八,竟然跟周宁同年。想来心里也在打算着找个好归宿的事了。林向南除了年纪大点,各方面条件都不错,难得的又对她痴心一片,她目标明确,人前人后,毫不避讳。
据说她打麻将,总是带着林向南,一只手摸麻将,一只就搁在林向南的腿上,轻轻摩挲。林向南送了她一块手表,她爱不释手,成天戴着,就连超市里的促销小姐,商场里的服务员,她都要炫耀一番:“我老公买给我的,三万多块呢。”
周宁直觉得气得失笑,现在的小三都这么厚颜无耻吗?堂而皇之地把别人的老公当成了自己的老公。甚至还要着力地向别人证明,我是小三我怕谁!还真就不怕了,世人的非议,鄙视的目光,轻贱的看待,一切都无足轻重。
周宁想起姐姐周燕,两口子如今收入都不错,她仍然严谨朴素,买双鞋子还要挑换季的时候去买,超过一百块的衣服就拈量来掂量去。周宁去美容院,强拉着她去,她一听说那费用成百上千,立刻就心疼地叫起来:“那么贵!”她吃够了贫穷的苦,总想把有限的钱攥在手中,每每看着存折上的数字噌噌上涨,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她要是知道老公给别的女人买了块三万块的表,不气疯才怪。
然而周燕对林向南却是大方的,一件衬衣四五百块,皮鞋一双上千块,还振振有词:“男人在外头,总要打扮得精神点。再说了,向南如今怎么也是个有身份的人。”
怎么也算是职业女性,却像是二十四孝妻子,一日三餐,外加晚上消夜,无论林向南是否在家,一概准备得当,随时等待着林向南。衬衣领带每天早上事先准备好,熨烫外加搭配,无一不由周燕打点。袜子必然是白色的,周燕说男人穿白袜子才显干净气质,每晚林向南换下的袜子,她蹲在卫生间里耐心搓洗——所以说,男人要的不是女人的好。对他太好,不过是加快了他那颗心被狗吃掉的速度。别以为他会感激。真情原本就是拿来让人怠慢和轻视的。
周宁心里气愤,却又不敢立刻找周燕说清。心里实在憋得慌,在网上的同城聊天室里把天下男人大肆抨击一番。
不一会儿,有一男人要求加她。她不理。那人也固执,她一再拒绝,他就一再发来请求。到得后来,周宁也失笑了,遂通过了他。
男人一上来就说:“最近你的五子棋有进步了没?”
周宁一怔,突然就想来了,顿时笑了:“呀,原来是你。这么巧。”
周宁平素上的就是本地的365网站,游戏也好,论坛也好,聊天室也好,在周宁看来:“同城”二字让人感觉亲切,不至于那么缥缈虚幻。时间长了,稍有心的人,就会留意到最常出没的ID。用男人的话来说,自从那次被周宁固执地追赶着下了一天的五子棋,就暗地里留意上了她。
男人叫白鸟。周宁立刻就想到了那首著名的诗句:你若是那只决心不再躲闪的白鸟,我就是那个,含泪的射手。
这让周宁的心稍微动了一下。
周宁在大学里虽然念的经济管理,实际上最喜欢的还是文学。这也难怪,每个人年轻时骨子里都有一点文艺情结,都反映在对那些旖旎的文字的偏爱上。周宁热爱着泰戈尔和席慕容,甚至自己也写了许多忧伤深情的诗篇,当然,这些都是只能搁在抽屉里小心收藏的隐秘心事,偶尔拿出来翻阅,心里便涌上一阵甜蜜的惆怅和心酸。直到如今,那些厚厚的小本子还放在娘家里,不舍得烧掉。
这年头的男人,尤其是年纪相当的,哪里还有人去读诗,当然也不会有人在心里暗藏一段缠绵诗意。陡然间一看到这QQ名,周宁便不由自主地对男人多了几分好感。至少这可以证明,他心底里,还保留着那么一块美好且柔软的净地。
周宁试探着打出一个反问句:“白鸟?”
男人轻描淡写地说:“嗬,来源于一首挺喜欢的诗。”
一句话,让周宁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于是很乐意地把他归入了朋友一类。
他俩又玩了几局五子棋,周宁又是一败涂地。她懊恼地问他:“你怎么也不怜点香惜点玉呢?”
打出这行字,自己也好笑了。一个已婚妇女,年届三十,怎么也算不得香和玉了吧。女人自己都这么想了,更不用说男人了。在他们看来,只有十八岁的女人最有资格骄矜。而悲哀的是,女人内心里也认同了这样的看法。
想到这点,周宁就忍不住惆怅。苏子明一吃完晚饭就到陈伯的理发店打牌去了,她一个人,实在有点无聊。她想起从前,苏子明总是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陪在她身边,无论她做些什么,他好像只要待在她身边,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熟悉的气息,他就已经觉得快乐和满足了。
而现在,他好像越来越爱往外跑,有时候,仅仅是站在几个打牌人的身边,傻不拉叽地陪着打牌人兴奋或者沮丧,根本没意识到老婆的孤单。
周宁磨过他几次,不许他出去,非拉着他一块看电视,他拗不过她,只好陪坐在她身边,但半小时后,一准睡着。周宁气不打一处来,伸脚踢他,伸手揪他,他只不耐烦地挥手来挡,喃喃道:“别搞,我要睡觉!”
许多时候也忍不住要想的,早知道结婚这么无聊,倒不如恋爱一辈子好了。
可这话若是要说出来,苏子明一准得说:“无聊?生个孩子呗,生个孩子肯定就不无聊了。”
周宁不想生孩子。她怕。医院里常年不散的消毒水味道让她厌恶,那些冷冰冰的医疗器械让她胆战心惊。她不上一次地想象过,那么大的一个胎儿,要从女人的阴道里活生生地给扯出来,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一件事。苏子明一说到孩子,她就立马住口。
结婚之前,她说过不想要孩子,苏子明结婚心切,一口答应:“等你说要咱才要。”结果结婚一年多,苏子明就忍不住了,再加上婆婆也常常话里有话地追问:“小宁身体怎么样?”苏子明也就常常唠叨着,周宁若是不做声,他就多唠叨几句,周宁若是挑挑眉毛,他就赶紧住口。表面上看来,他还是顾忌着周宁的感受的,但周宁知道,他心里的不满却是日渐愈深。他晚上丢下她独自消遣,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有故意的成分。
她忍不住询问白鸟:“一般你们男人,比如你,晚上做点什么?”
白鸟很快地回答:“我一般都在晚上工作。”
周宁皱了皱眉头,小心翼翼地问:“晚上?你是……”心里不是不忐忑的,怎么这么牛,一碰就碰上个——“牛郎?”
男人发来一个晕倒的表情:“拜托,你的思想纯洁点好吗?这世上有许多工作是在晚上进行的。”
周宁自己也不好意思了,赶紧呵呵笑起来。抬头瞥一眼桌上的闹钟,快深夜十二点了,苏子明还没回来。
忍不住拿过手机拨他电话:“你怎么还没回来?”
苏子明说:“马上!”
周宁听出了他话里的敷衍,禁不住心头一阵火起:“什么样的马上?两分钟后的,还是半小时以后的?”
苏子明匆匆说:“嗯,我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周宁简直啼笑皆非。这算个怎么回事?
电话响起来,不用说,当然是婆婆。这么晚打电话来,也不知又有啥事。她拿起来电话就说:“妈,子明不在家,你等会儿再打来。”
婆婆说:“哦。他这么晚了跑去哪了?也不着家。”停顿一下又说,语气颇为语重心长的:“小宁啊,不是我说,两个人过日子久了,总是有个孩子的好。”
周宁急忙说:“我知道我知道。妈,你等着,我去叫子明回来。”赶紧挂了电话,再次打给苏子明:“你妈打电话找你!”
十分钟后,苏子明回来了。周宁心里郁闷,她叫他回来他不肯,一说他母亲找他,他赶紧就回来了。周宁的心里头颇有点拨凉拨凉的,独自进房睡了。只听得苏子明和婆婆说了挺久,才挂了电话。苏子明进房里洗澡,然后钻到被子里就搂住了周宁。
周宁心里还拧着,赌气地扭了扭身。
苏子明不死心,又凑近来,低声说:“亲爱的,咱都好几天没那啥了。”
周宁硬邦邦地说:“我困。我要睡觉。”
苏子明讨了个没趣,讪讪地缩回身子,周宁还以为他会继续嬉笑着来哄她,逗她,最后两人终得以一场和谐美好的性事结束这一天。谁知道,几分钟后,耳际就传来苏子明轻微的鼾声。
委屈的泪径直就漫上了周宁的眼角。是自己最近比较敏感还是事实果真如此,她总觉得,最近的苏子明,和从前的总是大不一样了。他越来越不耐烦于应付她出于撒娇本性使的小性子,他甚至偶尔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态,这种流露明明是故意的,却偏偏又要装作强加掩饰的那种,让周宁看了,总得自己暗觉没趣,唯有收敛了才算。
这种变化是悄然的缓慢的,但又是固执的。让周宁又难过又窝火,却又说不出口。
这一夜的周宁睡得不太安稳,在梦里她和苏子明狠狠地吵了一架,苏子明一改往日的退让,面目狰狞,着实让周宁又是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