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确切地说是男孩,是昨晚她在酒吧里认识的。
她觉得寂寞。一个人待在家里,像是四面来风,把整个人都吹得浑身发冷,坐立不安。
她拿了外套,胡乱挑了间酒吧踏进门去。嘈杂的音乐一下就让她感觉放松和安全下来,她原本打算喝两杯,仅仅是喝两杯就回家睡觉。微微酒意会让一个人的神经放松下来,容易入眠。
一个男孩主动坐在了她身边。
第一眼,她就对他有好感。
正因为那刹那间的好感,才让她在此刻的狼狈里感到深深的悲哀和难过。
男孩显然比她小,额上搭着刘海,乍看上去,颇像时下流行的韩剧里的男主角。眉目俊朗,最难得的是眼神清澈。看上去既天真又无辜。
那点眼神,深深打动了吴巧莉。瞬间里,她想起久远的少女时光,第一个往她手里塞情书的男生。她不记得他的名字了,只模糊地觉得,他好像就是拥有这么一副纯真的表情和无辜的眼神。
他们聊得很愉快,事实上,大部分是吴巧莉在说,男孩虽然年轻,却经验又老道,对吴巧莉的喋喋不休,他一直表现得很有耐心,当然也没忘了帮吴巧莉倒酒。
最后,吴巧莉醉醺醺地靠在男孩臂弯里走进了酒店,划的是吴巧莉的银行卡,男孩问她:“密码多少?”
她很庆幸,当时尚存的一点理智让她自己趋上前去输入了密码。要不然,此时的疼痛想必会更为惨烈吧。
男孩很热情也很殷勤,温柔得不可思议,很体贴,一直留意着吴巧莉的反应,吴巧莉存心放纵自己,本来就没打算要得到一场感官上的快感,但男孩颇有技巧的亲吻和抚摸让她渐渐地迷失了自己,情不自禁地低低呻吟起来。
很快地,他们纠缠在一起,男孩很疯,激情中,竟然把她半搂到了浴室里,打开了莲蓬花洒,任凉水哗啦啦地冲刷到两人赤裸的身上。吴巧莉乍受刺激,不禁惊叫起来,下意识地把身体更贴紧了男孩的。男孩很得意,哈哈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放肆地亲吻着她,伸手把龙头调到了热水处。温热的水一洒下来,吴巧莉再次叫起来,这一次的叫声,却是舒畅的,几乎是一种幸福的叹息。
他们纠缠许久,吴巧莉都记不住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了。唯一有印象的是,自己是快乐地睡去的,甚至还有一种小小的幸福和甜蜜感。
醒来的时候她有一丝迷惘,屋子里亮着灰暗的壁灯,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男孩并不在。再仔细一看,男孩的东西都不见了,看样子是应该离开了。她强撑着起身下床,打算去洗澡,脚踢着了自己的包,这才发现,自己的包被翻得乱七八糟,她吃了一惊,赶紧细细检查一番,皮夹里的现金没了,上床前嫌碍事脱下了放在包里的手表和手链也不见了,窃贼也聪明,知道要那些设了密码的银行卡没用,所以,根本没有动。
吴巧莉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心里又痛又悔。想起几小时前,自己还在这个可恶的小偷身下放肆且愉悦地呻吟,不禁无地自容了。
等回过神来,便给周宁打了电话。
她一直在男女情事上游弋自如,深爱过,受伤过,快乐过,无论何种结果,最后总能活过来,自以为早已修炼一颗金钢般坚硬的心,再怎么受伤也无所谓了。
可是,这一场欺骗来得太过突然,比一场负心更打击了她的自信和自尊。没有比这个更恐慌的了——突然发现,这世界变得让自己捉摸不透了,把握不定了。没有什么是安全的,可以信任的,到处都有可能是陷阱。
周宁扯过湿纸巾,小心翼翼地把吴巧莉的包认真擦拭了一下,但不管怎么努力,那些污渍还是清晰可见。
周宁叹口气:“等会儿还是拿去清洗护理一下吧。”
吴巧莉眼睛也不抬:“不要了,扔了吧。”
周宁嚷:“还好端端的嘛,这么浪费。”
吴巧莉终于抬起头来,白了她一眼:“看到它我心里就堵得慌。你也不许用。想要的话我宁可买个新的给你。”
周宁被她看穿了心思,不由得有点悻悻然:“哼,知道你是有钱人。”
她把吴巧莉的东西全倒进了自己的包里,说:“你应该感到庆幸,丫的要是拍下了你的照片,给你来个艳照门,看你怎么办!”
一番话惊得吴巧莉跳了起来:“天哪,我倒没想到。不会吧。应该不会吧。”
她凝神回想一下,男孩从头至尾没有表现出有可能藏着相机的模样,当然,这年头,手机也可以拍照……天哪,她越想越是惶恐,会不会呢?到底男孩有没有拍下她的照片?
周宁看了她一眼,说:“事已至此,也别瞎担心了。把最坏的情况都考虑到,有了心理准备,就不会害怕。大不了,就报警呗。”
吴巧莉烦躁地捋一把头发:“啊!气死我了!!”她失神地看着周宁:“这下丢人算丢到家了。”
周宁轻哼一声:“所以啊,无缘无故掉下来的馅饼是有毒的。男人们更不用说,非奸即盗。”她叹息一声:“看来,吴巧莉同学是不混江湖已久啊,不知道今时不同以往,如今这年头,江湖真正险恶啊。”
吴巧莉定定神,站起身来:“我去洗澡。”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管它的,兵来将挡。到时再说。”
看着她袅袅娜娜地走进卫生间,周宁不由得轻笑一下。也是,有的时候没有这股子泼辣劲,受了伤怎么办?怎么继续活?
她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七点多了,于是走过去敲了敲卫生间的门,扬声道:“巧莉,我先走了,要上班了。”
哗哗水声中,只听到吴巧莉含糊地答应着:“哦,好。晚上一块吃饭哈。”
走出大酒店,周宁顿时被刺眼的阳光弄得眯缝了双眼,她停下脚步站了好一会,这才扬手叫辆车直奔公司而去。
公司里静悄悄的,周宁有点诧异,一边上楼一边暗自嘀咕:“怎么搞的,集体迟到?”
走进办公室,仍然是空无一人,周宁愣愣地站了会,瞥一眼桌上的台历,倏地想起来,今天是周六,周六例来只有值班人员当班,以便应付偶发的紧急情况,正常情况下并不对外办公。
周宁狠狠地拍了一下脑袋,自嘲地骂道:“你这猪啊,怎么越来越蠢了。”
她匆匆收拾了东西,走出办公室。看一眼墙上的挂钟,还没到九点。值班人员要九点才开始办公,因为是周末,少不得拖拉一下,估计也要九点半以后才会有人来。楼道里因此静悄悄的,清洁工刚清扫过,地板还是有点湿漉漉的。
走过财会室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异常响声,像桌子轻微的碰撞声,好像还有人的说话声。
周宁吃了一惊,顿时警惕起来,难道有小偷?
这么一想,心头紧张起来。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门框,这下听清楚了,里边果然有动静。一阵模糊未明的人语声,好像在争吵打斗。周宁努力镇静下来,伸手握住门锁,轻轻一扭,没想到,门竟然没锁,这么一扭,便悄然打开了。
门一打开,周宁便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
硕大的办公桌上,一对男女赤裸着下半身,正激烈地酣战在一块。女人的衣服被高高拉起,露出丰满跳跃的双乳。周宁不禁惊讶着,在这种时候,她竟然还没忘了惊叹,呀,好美的乳房!
周宁的包掉到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动了桌上男女,两人齐齐回过头来,看到了周宁,顿时变了脸色。
这下周宁也看清了,那一对男女,竟然是韦副和小吴!
周宁大惊失色,一时间竟然不知说什么才好。
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匆忙地拣起地上的包,慌里慌张地跑进了电梯。
关上电梯门,她才深深懊悔,今天这是发的哪门子疯,起的哪门好奇心,办公室里来没来小偷关她什么事,又不是她家的钱,更不是她家的东西,要真失窃了,那也与她毫无关系,她着的哪门子急。
看吧,看吧,狗咬吕洞宾,就是这下场!
她心情复杂地在街道上瞎走,觉得自己最近一定是撞了邪了,没一件事是顺利的。她记起周燕说的,关于打麻将,一个人,总有那么一段时间,手气特别的差,无论上手的牌多么好,又或者早早叫了牌,却偏偏左等右等,总也没有和牌的机会。一直输。总也是输。怎么也赢不了。这是没法子的。谁也帮不了。
周宁想,是了。自己就是那境界了。
她心烦意乱地给吴巧莉打电话:“喂,你在哪?”
吴巧莉也没精打彩的:“我在店里。”
周宁说:“我就过来。”
时间还早,整个商业街还很安静,店里只有雨林一个人,吴巧莉已经在敷面膜了,雨林看到周宁,笑了:“这是怎么了,两个人。”
周宁不自然地笑笑。想来也是,一般情况下,美容院都要到中午过后才有客人,所以向来都是十点以后才开始营业。今天是吴巧莉把电话打到了雨林的手机上,雨林才赶来早早开了店门。
吴巧莉说:“那有什么办法,只能怪你命不好,你老板是个情绪狂。神经病。”
雨林说:“也不见有哪次是发错工资的。”
吴巧莉安慰她:“会的,会有的,面包会有的。”
周宁在吴巧莉身边的美容床躺了下来,长叹一声:“昨晚我婆婆才说让我别工作了,专心把身体养好。结果我今天,可能还真不干了。”
吴巧莉说:“怎么了?苏子明中了五百万?”
周宁没好气地说:“俺撞破了领导的奸情。”
吴巧莉吃了一惊,霍地转过头来:“啊?”绿色的面膜让她的整张面孔显得格外诡异:“你怎么不去买彩票?”
雨林安静地调和着面膜,不发一言。在美容院待久了,听而不闻是必需掌握的一项基本准则。来这种地方保养美容的女人,彼此间总免不了要八卦闲聊,当然只需要美容师聆听的耳朵,而不是杂碎的长舌。
周宁懊恼极了,烦躁地低嚷:“妈的,真的是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吴巧莉说:“我看,咱俩找个时间去烧烧香拜拜佛吧。我就不信老天爷不买咱的账。”
周宁叹道:“怎么办,你说。”
吴巧莉想也不想就说:“辞职呗。”
周宁白她一眼:“说辞就辞啊,你以为我像你那样,怀揣百万金,说话不腰疼啊。”
吴巧莉反问道:“有这俗语吗?”
周宁说:“俗语不也是人说出来的?”
吴巧莉说:“说真的,就你那工作,一个月千儿八百的,有什么好心疼的。就算心疼,你还真以为,你还能待得下去?大家都装作若无其事的,你真行?就算人家看上去没事一般,心里怎么可能不耿耿于怀。给你穿小鞋,使劲儿刁难你,那简直是一定的。你自己想想,你真的还能干得下去?”
周宁愣愣地听着,心里也知道吴巧莉说的句句属实,但自己总想保存一点侥幸心理,希望事情总不至于太坏,现在看来,还是自己太过天真了。
她叹了口气:“真的要辞掉工作吗?”
吴巧莉说:“照我说,你和苏子明结婚也挺长时间了,不如趁这当儿把生儿育女的大任给完成了,然后再出来找工作,省得找了新工作,做不了多久,又要辞职生孩子。”
周宁轻哼一声:“我真不工作,谁养我?就凭苏子明?”
吴巧莉说:“都让你别小看你老公,他可是最具潜力的绩优股。”她侧过头来瞥了周宁一眼:“给她用的什么面膜?”
正在为周宁敷面膜的雨林答道:“我知道的,她皮肤比较油嘛。”
吴巧莉“嗯”了一声,继续说道:“我没说错吧,苏子明升职后,是不是收入多了许多?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哪一行都有哪一行的捞钱之道。”
周宁正想反驳,但转念一想,苏子明最近半年拿回来的钱确实比从前要多得多了,并且确实是与他的工作有关。
如果换了不久之前,她也许就会答:“也是,辞了就辞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即使是喝粥,苏子明也不会少了我的。”可是此刻,她却忽然丧失了这份信心了。他对她的爱情不再纯粹,她因此失去了口出狂言的底气。
她轻叹一声:“我不想生孩子。说得难听点,哪天离婚都不知道,还生孩子。算了吧。别让孩子遭罪。这份工作,辞就辞了,我大不了别处找去。大不了把要求放低点儿,不信找不着。”
吴巧莉警觉起来:“你怎么了?和苏子明吵架了?”
周宁其实真不想说与苏子明之间的事,在周燕和吴巧莉的婚姻相继都出了毛病之后,她一直暗自庆幸,自己的家庭虽不算富足,但好歹老公还是忠诚于这场婚姻的。可事实证明,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世上没有不出轨的男人,不出轨的,不过是时机问题,时间的早晚罢了。这让她觉得自己失败极了,无论从哪一方面,她甚至没多捞着几毛钱。
稍稍犹豫一会,周宁鬼使神差地开了口:“我觉得,苏子明可能有外遇了。”
她还是谨慎的,明明知道事情确凿明白,但还是不忍心就这样把苏子明判了死罪。这一刻,她算是看清自己了,原来心底里对这个男人,还是有所眷恋有所期待的。
吴巧莉松口气,不以为然地说:“我还以为什么事。这年头,这种事不稀松平常吗?再说了,苏子明是什么人?不知道多少女人对他垂涎欲滴。”
周宁失笑,哼了一声:“是吗?他原来竟是个香馍馍吗?”
吴巧莉叹息一声:“是吧,人都这样,自己拥有的从来不觉得好。”
周宁黯然一笑,不再说话。
手机响起来,雨林体贴地递过手机来,周宁微微睁眼看,号码很熟悉,凝神一想,是小吴办公室的。
她赶紧叫吴巧莉:“喂喂喂,办公室的电话。”
吴巧莉回过头来:“嗯?”
周宁提醒道:“女主角。”
吴巧莉明白过来,伸手接过手机,轻咳一声,很礼貌地说:“喂,您好,请问哪位找周宁?哦。这样啊。她呀,身体不舒服,在打点滴呢。今天可能不能去上班了呢。啊?真的?呀,那太好了,那就麻烦你帮她请几天假,等她身体好了再说。嗯,那太谢谢您了。”
挂了电话,吴巧莉说:“这女主角可聪明伶俐得很哪。你不是对手。没的说,辞职吧。”
周宁叹口气:“看来也只有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