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了,华灯初上,霓虹闪烁。
我心神恍惚地开着车,马路两侧,高楼林立灯火辉煌,传说中每一盏灯光下都会有一个温暖的家,而我却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寒意从骨髓里涌出来,我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害怕。
又堵车了,这个城市似乎总是这样,拥堵、嘈杂,大街上也不知道究竟从哪里冒出来那么多的人,每天都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每个人都步履匆匆面无表情,像一个个被吊了线的木偶。
根据小雅的供述,其实平头男出国的前夜,意见不合的他们就分手了,瞒我是不想让我伤心云云。当然这还不是最让我作呕的,关键是罗可的病入膏肓。
今天是发现罗可出轨的第十八天,从那张通话清单开始,在这十五个日日夜夜里,我忍气吞声步步为局,却一不留神把他培养成了拆弹专家。这个我也认了,我总以为罗可那是怕我翻到底牌,可早 晨听到他说要出差时,我才明白,我们再也没有抢救的必要了。尽量赶回来?呵呵,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无耻的潜台词了吧?所以,刚才从美容院出来后,我又特意到小雅家的楼下转了一圈,世间万 家灯火,唯独属于她的那扇窗漆黑一片,本来我还想再给她打电话验证一下,可等打开手机后,突然觉得已经没有任何意思。是的,够了,到此为止吧,罗可,游戏已经结束了。从现在开始,我再 也不想被你们牵着鼻子走了。再也不会了。谁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因为,我不玩了。
是的,我退出。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倚在冰冷的墙壁上,我万念俱灰。而此时客厅悬挂的婚纱照片里,另外的一个李嘉却灿笑如花,她满脸幸福地偎依在新郎身边。那个时候她真的那么肯定,这个叫罗可的男人就 是自己后半辈子的依托吗?
还是,我本来依的就是个深藏不露的托儿?
乳白色的窗帘、湖蓝色的沙发,还有这宽敞洁净的落台窗,抚摩着这个曾经给我带来无数温暖和希望的家,我的眼泪终于汩汩而出,今晚将会是罗可的新婚之夜,作为一个跟了他十年多的忠实粉丝 ,我为什么不给他包一个红包?
看看表,还不到八点,从手机上翻出周川的电话号码,犹豫了半天,我还是拨了过去。我想这次我真的要给自己留一张船票了,就像韩姐说的那样,我把最好的几年都给了你,最后你总不能给我来 个兔死狗烹吧?
周川的电话响了仿佛一个世纪,在我耐心快要耗掉的时候,他终于接了。“吃饭了吗?”我的语气随之缓了过来。“哇师傅,这个点儿你给我打电话,不会是说请我吃饭吧?”周川一如从前的顽皮 。我苦笑了一下:“怎么半天没接电话,干吗呢?”“刚才没听见,在外面跟朋友吃饭呢,有事儿吗?”
“没事儿,既然你的饭局都开始了,那你慢慢吃吧,再见。”我有些失落。“哎师傅!别急着再见呀!我不是你的男朋友吗?保证二十四小时贴身管家式服务,随传随到。您说,到底有什么事儿需 要弟子效劳?”犹豫片刻,我还是说了实话:“我想找个人聊天,如果你方便的话,我现在去接你吧?”“不用了,我打车去吧,你说个地儿,到时候门口见。”
2003年8月16日,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老妈跋山涉水耗尽老脸,终为我觅得教师一职,去则丰衣足食安逸一生。或者两手空空,跟着同样赤手空拳的罗可,远走他乡风雨飘摇。
那天老妈满脸慈祥:“我支持你的每一个决定,但你也要尊重我的每一个支持。”罗可的台词也是一句话:“给我五年时间,我还给你一辈子,相信我好吗?”我当然信了。坐在闹市的一家咖啡馆 里,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我心痛得无以复加,那是我生命当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可我想说的是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就算现在历史再重演一次,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跟罗可走。因为我爱他。 “不是吧师傅,你想离婚?”周川惊讶地问我。我心灰意冷地苦笑笑:“是的,我爱罗可,可这次我真是让他伤透了心。跟他十年多,我白活十年多。大事儿小事儿从来都有他帮我安排,刮风提醒 加衣,阴天提醒带伞,有时感冒了,他不仅给我找药倒水,第二天上班前还总忘不了在我包里放上一包冲剂……
“这样的男人都能变,还有什么不够我死心的?”
“可是,你真的就这么甘心便宜小雅?”
我感激地白了周川一眼,其实我知道他什么意思,我的退出不过是体面的说法,准确地说应该是小雅赢了。我秣马厉兵磨刀霍霍,她按兵不动谈笑风生,不费一兵一卒杀得我片甲不留,这大概也是 三儿们惯用的经典套路吧:以柔克刚,以静制动,以我们的容忍,当做她们不要脸的资本。
可惜,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周川的激将法也无力回天了。
当然了,作为一个很有原则的老婆,在撤军之前,我们还是先听听韩姐的故事吧。
韩姐的故事是这样的:在韩老公第二次出轨后,她开了现在这家美容院,又是买房又是装修,几乎花光了他们所有的积蓄,本来韩老公还满脸的反革命,但眼见生意火得一塌糊涂,最后也索性被招 了安——将房子抵押贷款,扩大再生产。
不想,规模扩大以后,生意却淡了不少,就在韩老公还在困惑地抓头皮时,韩姐笑眯眯地提出了离婚,“哦,亲爱的老公,我觉得这家美容院不算我们的夫妻共同财产吧?你看啊,这张营业执照虽 然是我的名字,可这是假的哎,要不我给朋友打电话,让他把那张真的送过来?”
过瘾哪!
我的路,其实也已经在脚下。
家里还有存款七万多,这个不用担心,存折在我手上;至于那台车,就算了,那么贵的车贷我也还不起,再说好歹也是夫妻一场,算是给他罗可留个活动板房吧。
关键问题是房子,买房子的时候,我妈出了十万块,婆婆出了十万块,无论哪条理儿,我都算半个股东,虽然剩下的还贷没什么股份,可也跟着吃了不少咸菜疙瘩。可问题是房产证上只写着罗可的 名字。
大意啦,如果一开始就跟张小惠似的,房产证不加她的名字就抗婚,谁出轨谁净身出户,白纸黑字一刀到底,何必像现在七上八下心惊肉跳?!“师傅,你是不是给气糊涂了?房产证上虽然是他的 名字,可这也是你们夫妻的共同财产。就算离了婚,也是一人一半呀!”周川提醒我。我呸,我狠狠地喷了周川一脸唾沫星子:“谁跟她一人一半!坐我的车子,睡我的老公,还想分我的房子?” “啊?你想让你老公净身出户?”话不能这么说吧?我干笑几声,我只是不想侮辱了小雅的人格而已,反正她爱的只是罗可的人,既然他们爱得那么死去活来,又怎么会对这种身外之物感兴趣?那 就继续他们的柏拉图去吧,不就是咸菜疙瘩嘛!不就是同甘共苦嘛!
有情饮水饱呀,我可不想玷污了他们那纯洁的爱情。
算起来,其实我一直都属于那种大咧咧的女人,头三十年,活得没心没肺,却是有滋有味;后三十年,按理说也该到疼人的年龄了,可是还没开始呢,现在却又要忙着掐人了。
可是,正如周川所说,怎么才能把房子弄过来呢?
哦不不不,我不要罗可给的,就算他把整个世界都留给我又怎样?鬼才要他的施舍。我只想让他明白一个生活中最简单的道理: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愚蠢埋单,每一句狼心狗肺的誓言都要付出撕心 裂肺的代价。
只是听完我的主意后,周川差点没把嘴里的咖啡喷出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说把房子过户给我?李大嘉,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呀?!”“你就说干不干吧?”“行,我干!问题是你老公能干吗 ?你以为我是小雅?”小雅?哼,除非我死了。哦不行,死了也不行。“师傅,不过我倒是真有一个主意,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听我的。”
过了一会儿,周川突然神秘地笑起来。
“快说。”
“不如我们把房子过户给小雅。”
什么?我吃惊地看着周川,你疯啦?
周川微微一笑:“我没疯,不过在你疯之前,不如先让他们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