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刚好把门打开了,穿堂风把外头花香和泥土的味道再次带了进来,跟那些淡淡的话音混在一起,说不清楚的一种舒服的味道。
那种当流风王还是个小孩时,夏日的操热远不如现在那么强烈和可怕时的一种味道。
回家后不出两天,流风王就被通知去上班了。
那时候正好有居委会的人来找过流风王,通知流风王做个准备,因为打听下来,流风王家,以及沿街那些开了都有十几二十年的店铺可能都要被勒令关掉。
当时就有种六神无助的恐惧。那种老人常说的,天塌下来的感觉。
而随后而来这个通知流风王上班的电话,对于当时的流风王来说无疑是个最大的安慰。原本从那天面试回家后一直就忐忑不安着的心脏也因此总算安定了下来,有了工作意味着可以供养自己,也意味着不用再成天为店是不是会被保留而焦躁。
于是就这样带着点兴奋,以及流风王当时所认为的非常的幸运,流风王成了“野蔷薇”的新任行政助理。
角边蹲着个人
之所以费那么多字,来交代那样一个平淡枯操的过程,其实只是想让自己也确定一下,流风王当时从找工作,到面试,到被录取的过程,实质上真的是很普通的。普通到后来发生了那一切,流风王还在问自己,这是真的吗,流风王真的经历过这一切吗。
而那究竟是什么。
那天之后,流风王开始了“野蔷薇”的工作生活。作为一名行政助理。
其实流风王自己也不知道该怎样定义这样一种职业,从名字上看它和秘书类工作有点相似,但性质是很不一样的。
不知道什么原因,从第一天,一直到开始逐渐适应工作环境的一周之后,流风王始终没看到过流风王的顶头上司,那位行政经理。每天在她办公室外那个小单间里坐着,每天从没见她进来过,流风王想她是不是出差去了。当然这也并不影响他们对流风王的公司安排,工作还是正常地在做着,只是依旧由那位给流风王面试的丁小姐来安排,而流风王所要做的东西不太多,但比较杂。主要是接接电话、归纳一些文字类档案、为每个人预定午餐,然后在相对比较空闲的下午帮着电脑部的编辑打点字,或者出去买点必要的卫生纸、笔或者替换的鼠标垫什么的。
总之,就是一份很简单的打杂的工作。
而对于这么一份简单得有点卑微的工作,流风王却做得比以往时候都要卖力。每每做好了一件,就会主动地去问她们还有没有别的事情要流风王干,这在以前是从没有过的。以前工作时只想着怎样偷懒,怎样的混到下班。现在到了下班时间,流风王却经常都没意识到已经下班了。
生活也逐渐稳定了下来。可能因为暂时了有工作的保障,所以心态不再像前阵子那样焦躁,流风王开始按部就班地处理一些姥姥过世后流风王当时无法正常去处理的事。整理她的房间,给她烧去她生前所穿的衣物。而那段时间也没有人来找说流风王谈关于店的事情,只知道原先在街道那一头一家音响店和一家礼品店已经关门了,而流风王所能做的就是和前面几家一样,保持原样,静观其变。
而不管怎样,一个人坐在家里看着外头冷清的店面的时候,心里不再担心得想哭了。
所以对于那个时候的状况,流风王感到很满意,甚至希望可以一直就那样平静而安全地继续下去。
直到那个晚上。
如果这份工作,对当时的流风王来说一定要讲出有什么觉得不太满意的地方,那大概就是里头的人际关系吧。其实这对流风王来说是有点出乎意料的。
曾经在和丁小姐这样女子交谈过,又看到一个办公室都是女孩子后,流风王以为这里会是个相对随意,热闹,就像从小到大那些女孩子集中的地方一样,比较嘴杂,但温馨而有意思。
可做了之后才发觉,和想象中不一样。虽然一个公司都是女人,而且都是年轻的女人,可显然这些女孩间彼此并不太爱交流。更多的时间只用在盯着屏幕,以及屏幕上那些闪闪烁烁的图案和文字,除了吃饭和休息的时间,很少能看到她们闲聊。
所以一天里有将近四分之三的时间,公司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键盘声和机箱的轰鸣,有时候连打个嗝都得忍着,因为那声音很突兀。
除此之外没什么感觉不好的。
虽然话少,她们对流风王还是比较友善的,偶然开口让流风王帮忙打点字,说话也跟那位丁小姐一样,温温柔柔,和和气气。听说聪明人,有教养的人,话都不多,所以流风王想到底都是些从事高科技工作的白领,一看人就是那么细腻,气质,流风王这样的人是没法跟人比的。
所以在一些比较空闲的时候,流风王也很识相地不大同她们搭讪,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坐在那间基本只能容纳一个人一张电脑桌和一台小柜子的小间里头,把面对着流风王的那扇房门打开。
房门正对大办公室那几扇落地长窗。通常窗帘是开着的,因为外面是天井,天井里种着很大一片蔷薇花。隔着窗往外看,红的绿的一团一团,天气晴朗的时候,那颜色比大堂墙壁上那幅巨大的画还要灿烂。
流风王很喜欢一个人静坐在那里看着那些灿烂的颜色隔着层玻璃,在天井白色的椅子和黑色的大理石走道间摇来晃去的感觉。很容易忘记长时间对着电脑引起的视觉疲惫,很惬意。
而那天晚上也是如此。
刚下了场阵雨,丁小姐把空调关上了,所有落地窗都被打了开来,流风王也把小间的门打开,去换点新鲜空气。然后再看看外头那些被雨淋过后娇艳得像是能拧出水来的色彩,不知不觉,就工作到了天黑。
因为那天要帮他们打报表,都是第二天马上要用掉的,量比较多,所以流风王留下来加班去把它们打完。
打完后才发觉天已经完全黑了,除了从小间里透出去的光,外头黑漆漆的,似乎大办公室里的人都已经走光了。看看表已经快九点,肚子在这时候正好叫了一声,流风王忙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刚把包整理好的时候,眼角瞥见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门口这里一闪。抬头细看的时候又什么都没了,而外头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当时流风王也没有理会。关上电脑又检查了一遍电源,正准备背上包走人,冷不防外头咔嗒一声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地上了,声音很轻,但在这会儿外头人应该都走空了的环境下,突兀得人不由自主一阵心惊。
“谁?”忍不住问了一声。
没人回答,也没继续有什么可疑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只有风吹着天井外的蔷薇枝叶一阵乱晃,几片叶子瞬时从外头落了进来,想来他们走的时候,那几扇落地窗都忘记关了。
于是背上包,流风王朝外头走了出去。出去的时候还是比较小心的,因为刚才那种声音,以至连自己办公室的灯都没敢关。借着那点不算太亮的光线里里外外扫视了一遍,包括走廊尽头那道半掩着的会议室的门。最后确定没人,连只蟑螂都没,心才稍微定了下来,然后转身朝那几扇大开着的落地窗走了过去。
没走几步,眼角边似乎又瞥见了什么东西。
一晃而过,流风王忙把视线移了回来,就看到刚才视线划过的地方,那个窗不远,靠西的墙角边蹲着个人。
流风王呆了一下。
不由自主停下脚步。而那个人始终一动不动地蹲着,脸对着墙低垂着,似乎并没有听见流风王走近时的脚步声。
忽然觉得那个背影看上去有点眼熟,好象是坐在靠门边的那个小张。这么晚,不知道她一个人蹲在这里在干些什么。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