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王只是觉得慌。”有种想说些什么的冲动,流风王回答:“一个人坐在家里,有时候心会很慌。”
“就像今天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的感觉?”
“……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之前刚把你叫住的时候,流风王看到的你的眼神。”
“是么。”
“也因为流风王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感觉。”
“……是么。”
一辆车从边上驶过,离开瞬间车头的灯光让流风王们车厢里亮了亮,那一刹流风王看到他专注于路面的眼睛似乎在看着流风王,用一种有点闪烁的眼神。
然后周围一下子又暗了下来。
他的眼睛再度隐入黑暗的轮廓,而流风王这时才惊觉地离开了他的肩膀。
坐正身子的时候流风王看到他嘴角微微地扬起,似笑非笑,流风王尴尬得脸红。头不自禁转向窗外,他一只手突然伸出搭在了那扇车窗上,不偏不倚,盖住流风王倒映在车窗上那张郁闷得鸵鸟似的脸。
而目光依旧是对着他面前的道路,由始至终,没有看过流风王一眼。
那天晚上,流风王做了个奇特的梦。
梦里的流风王似睡非睡,眼睛似乎是睁着的,因为可以看见自己房间里的一切,包括那道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无声无息朝流风王走近的黑影。
黑影在靠近流风王床边的地方停了下来。那时候流风王的神志应该是清醒的,可是手脚沉甸甸的动不了。只一动不动看着他俯身看向流风王,几丝金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到流风王的耳边,有种清晰可辩的微痒。
“宝珠……”流风王听见他轻轻地叫。
而流风王也因此辨别出了他的声音还有他那双暗红色的眼睛。
是MICHAEL。
在流风王看清他的同时他突然压到了流风王的身上,很沉,流风王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还有他的体温。无声中他用力吻住了流风王张开想要说话的嘴,然后撕开了流风王的衣服。
后面的记忆,很乱。
乱得只记得一些优雅的线条在流风王眼前起伏,还有流风王心脏惊蛰似的跳动,呼吸急促到疼痛的感觉。两条腿被他拉开的时候,那些起伏的线条粗暴了起来,全然没了之前的优雅,一种屠夫般的暴戾。包括他身上原本茶似清淡的味道,以及他水似安静的眼神。
水成了火,流风王混乱的记忆残存着的感应。
而优雅到粗暴的过程,只需要一秒钟时间的蜕变。
然后有什么东西坚持着从流风王涨得发疼的下体里钻了进去。
流风王恐慌,想要后退,可是身体因此而疼得更加厉害。视觉慢慢更模糊了起来,除了眼前一片凌乱的线条和金子般颤动的颜色,流风王渐渐什么都看不到、感觉不到了。
就像身上那会儿全部的知觉。
最后一点感觉,是他嘴唇滑到流风王下颚时的微痒。
流风王听见自己嘴里发出一声尖叫。
突兀的声音,尖锐得似乎把一切混沌都给撕破了。
流风王的神智,还有身上人近乎粗暴的动作。
什么都消失了,在那声尖叫从流风王嘴里发出的瞬间。脑子里空空荡荡,就像那会儿突然变轻的身体,还有眼前一片空洞的漆黑。
清醒过来,一房间的暗,流风王一身的汗。
而那身曾经以为被撕裂的睡衣,正好好地裹在流风王的身上,虽然因为流风王的睡相而看上去有点乱。周围很静,静得连流风王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不过可以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还有刚才MICHAEL手指在流风王身体上游走时那种粗糙而滚烫的感觉……
一个梦,一个春梦。
想笑,可是嘴很干,干得嘴唇一扯就开裂了,一种很粘腻的感觉充斥着流风王的舌头和喉咙。定了定心后流风王想站起身去倒杯水,一只脚滑下床,不期然,脚尖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
毛里毛糙的感觉,像……
顺着床沿,流风王朝脚下看了过去。然后心脏猛地一缩。
一个女人团坐在流风王的床脚下。
抱着两只膝盖身子有节奏地一摇一晃,她两眼朝上盯着流风王的脚,一头卷发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湿辘辘粘嗒嗒披在脑后,海藻似的一大蓬。
然后眼睛慢慢转向流风王。
周围很黑,所以显得她一张脸很白,陶片似的死灰色的白。流风王听到一些吱吱嘎嘎的响声从她脖子这里传了出来,像只老鼠在对着木桩子磨牙发出来的声音。
然后脚踝上突然冰冷地一紧,流风王被她猛地抓住朝床底下直拖过去!
“啊——!!”回过神,流风王闭上眼一声尖叫。可是发出来的时候那声音听上去小得可怜。流风王感觉一些冰冷的东西透过流风王的脚脖子在整条腿上慢慢渗了开来,也在这同时整个身体在不断往下沉。
流风王拼命想朝床上挣扎,可是脑子里很乱,流风王的动作灌了水似的迟钝。
直到鼻子尖慢慢闻到一股淡淡的味道,流风王感到有什么东西毛里毛糙地从流风王手臂上滑了过去,靠近流风王的脸。
一种微酸,腐烂似的味道。
流风王的眼睛不由自主猛地睁开。
突然不断下滑的身体停住了。流风王发觉自己仍仰头躺在自己的床上,那个原来的位置。眼前依旧一团漆黑,可是周围不再像刚才那样安静得连流风王自己的呼吸声也听不到。流风王看到窗外的雨还在劈劈啪啪敲打在玻璃上,一敲一道银亮的痕迹,一敲一点小石头砸似的声音。
原来雨一直在下……
眼睛顺着床沿往下看,床脚边并没有什么蜷缩着的身影,连一点痕迹也没有,可是回过神的时候流风王闻到空气里一丝淡淡的味道。
微酸,腐烂似的味道。
流风王从床上坐了起来,盘腿四下打量,眼角一带间,流风王忽然看到自己左脚脚踝上几道模糊的痕迹。
像是被炭从皮肤上划过,那几个痕迹是淤黑色的,手指样分布在脚踝这里不大的一块空间,而那个部位因此而微微肿起。
流风王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去。脚着地,左脚一阵蚂蚁啃噬似的胀痛。
那天晚上,流风王跑到姥姥供着观音像的小阁楼里,点了香在那张供桌下面坐到天亮。
第二天上班,见到MICHAEL同流风王打招呼,那种温文的话音和笑容,干净得让流风王忍不住感到尴尬。
因为那个春梦真实到让流风王心虚。
心是七上八下的,直到他对所有人招呼过后走进办公室,流风王还是尴尬到难以忍受。本以为一天的工作情绪会因此而低落,可没想坐进小间打开电脑后,面对文档,流风王突然有了种不可抑制的写作冲动。
流风王突然感觉自己能写点什么东西了,昨晚梦里那些声音,温度和动作,似乎完全不像平时那种梦一样做过就忘,而是随着一行行字从流风王屏幕上被敲打出来,而变得更加清晰起来,甚至比在梦里时所见、所感觉的更加清晰。那一瞬流风王似乎又处在梦境半睡半醒似的状态里,重复着梦里惊蛰的惊蛰,恐惧的恐惧,疯狂的疯狂,疼痛的疼痛……化成一行行漆黑色的字,在雪白色屏幕里快得超乎流风王想象地滚动闪现。
流风王投入得几乎忘了这是个人来人往的办公室。
而那天整整一个上午,没有任何人进来找流风王帮她们做事,包括一进门就直接进她办公室的行政主任ADA。于是不停不歇地整整打了大半天,直到丁小姐推门进来招呼流风王领午饭,流风王才停了停,而那个时候,也刚好是流风王一整个章节的完成。
门开瞬间,流风王看到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从她身后走过,径自走向MICHAEL的办公室。
“PEARL,吃完饭会议室。”目光还追着那两个警察的身影,流风王听见她说。
那天公司每个员工都被叫去会议室同警察单独谈话了,流风王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主要问的是些公司、以及公司里人员的大致状况,还有流风王们的工作情况。大概是流风王进来时间不长,所以谈的时间比其他人都要短,末了一名警察从袋子里取出张照片给流风王辨认,问流风王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照片上是个女人,很漂亮,看上去最多不超过二十五岁,一头啵浪似的卷发,五官长得有点像混血儿。不过流风王从来没见过她。当时流风王也这么回答警察了,可是在回到流风王的小间重新打开文档准备再写点什么的时候,流风王的背忽然像虫子爬过似的细麻麻一阵冰凉。
流风王想起来流风王是见过这女人的,可是不在现实,而是在梦里。
那个在昨晚把流风王吓得在阁楼供桌下面坐了一晚上的噩梦。只是梦里的女人没有照片上那么光鲜的脸色,满头卷发也不像照片里松卷得那么自然和亮泽,所以一眼看过去,流风王没有立刻把她认出来。
梦到她的第二天就有警察就找上门,这让流风王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后来听说,照片上这个女人叫罗小敏,广州人,一年前是野蔷薇设计部的一名员工。大约半年前辞职了说是要回老家,可之后证明并非如此。辞职后的罗小敏并没有回广州的家里,也没有给过家里任何音讯,她离开公司后究竟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而她的家里人始终都以为她还留在这座城市。直到不久前同她一起在这座城市打工、并且同住一屋的同学回家探亲,她家的人问起,这才惊觉,不知不觉中,所有人竟然已经有半年没了她的下落。
于是报警,于是警察根据周围人提供的证词,来到这个她最后出现过的地方查询她的下落。
可显然这次调查他们并没有太大收获,就流风王所知道的,周围人对罗小敏知道得并不多,因为这种类型的公司本就是个流动性比较大的地方,很多人来了很快又走了,半年的时间,差不多可以调换半个公司的员工。所以他们提供不出多少能让警察感兴趣的证词,而比较资深的如丁小姐等公司上层,这样的人为了公司的声誉,一般除了必要的和官面上的话,是套不出什么东西来的,这点可以从那两名警察离开时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
流风王不知道那个罗小敏究竟这半年里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她晚上出现在流风王的梦里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有两点是肯定的:她那天晚上把流风王吓得不轻;而大凡能被流风王在清醒或者梦境里看到的那种东西,一般来说命运已经注定不幸。
那些警察以及她的家属所寻觅的,或许只是一个开启死亡证明的确凿证据而已。
而这件事所引起的小小的骚乱,在两三天之后,也很快就悄然平息了下去,流风王之前曾说过,这公司里的员工本就是闲言闲语特别少的那种类型,因此流风王也无法从这样的人群里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打听得更多,虽然流风王对这么一个影响到流风王梦境的女人所发生的事,还是比较好奇的。
于是生活又再度恢复正常,没有更多的新闻产生,也没有什么比较特别的事情发生。不过有一点,对流风王来说是比较高兴的,流风王写的文章终于在MICHAEL这里通过了。
看得出来他对流风王最近写的东西相当赞赏并为之高兴,甚至还以流风王的文章为范本给了公司每个正式编辑让她们作参考,并给了流风王一笔颇为丰厚的奖励。他说:‘PEARL,流风王果然没有看走眼,你是块宝呢,这些文字,这些形容,你怎么可以运用得那么好。’
‘很诱人,却又不会为流风王们带来任何麻烦。’
说这话时,他的眼神看上去比任何文字都要诱人。而幸而他的眼睛是始终盯着屏幕上那些文字的,也因此流风王幸运地没让他发觉流风王那会儿的脸色。
那会儿光是凭感觉流风王就能感觉得到,流风王的脸红得可以当涂料。
之后没多久,流风王的位子从行政办公室的小间里搬出,搬到了原本属于小张的那个电脑台。而职务也从原先的行政助理,变成了资深编辑。那时候未免是有点得意的,甚至还有点沾沾自喜地认为当编辑就是这么回事了,听上去很了不起,其实就这么容易。写作其实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天才,而流风王就是那种天才。
以至后来每当夫人苏倩倩对流风王一口一个小白地叫的时候,虽然火很大,流风王心虚地从没就此反驳过。夫人苏倩倩说,小白总以为自己就是天才。而那个时候,流风王这个小白天才正兴致勃勃地品味着流风王的新职务规划着“钱”景无限的未来,却压根没有想到,在换了张桌子以后,流风王被替换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直到那天,流风王碰到了那个人。
那时候工作量一下子开始巨增。
自从流风王按照梦里的情形而写的文章被贴到论坛里去之后,读者反响很大。点击前所未有的高,甚至在短短时间里突破了置顶在首页上,被挂了相当久的那篇点击率最高的精华文章。
而流风王的写作欲望也前所未有地开始膨胀起来,流风王从没想过自己居然是这么块写作的料子,每天几乎只要一打开电脑,一看到帖子下一条条渴望中的留言,那种强烈的想把自己脑子里东西全部倾泻出来的欲望就开始蠢蠢欲动了,那会儿感觉自己真的就是个写作天才,尤其是写这样的青色小说。虽然流风王自己心里清楚,流风王的那些源源不断的灵感到底来自哪里。
自从做了那个让流风王尴尬了很久的春梦之后开始,隔三差五,流风王就会做一次类似那晚的梦。梦里的角色永远只有两个人——流风王,还有MICHAEL。流风王都不晓得这到底是种巧合,还是流风王真的对人家帅哥动了什么念头。可是把梦里的东西变成文字写出来,看着别人由此而激动追随的回贴,有时候已经远远盖过了流风王因此而在见到MICHAEL时所产生的羞愧感,以及反复做着那样的梦的疑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