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姑娘,那孟氏明明就是趋利避害的小人,您怎么就这样放她走了?”回了渺园的门,齐茉的院子于齐府也叫渺园,只是此处不比京城秀美,多也只是普通闺阁,她面无表情地往屋里去。合上门,月弯这才气冲冲地发泄着自己的气愤和不解却见姑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竟是走回了书案去将昨夜摊开的书合上收了收。
“行了,气什么?趋利避害不也是人之常情,你自己也知道这几日齐家上上下下走了多少人了。有的人可同福不可共祸,有的人可同灾而无法共富贵,只有可同福同祸的人才是真正的亲近之人。只准那些下人可以走却不能让主子走了?”说着齐茉觉着好笑地瞟了月弯一眼:“别说是她,就是你现在要走我也不会拦着。”
“姑娘您说什么呢,月弯是那种人么!?”
“行,不是不是。不过你不是却不可以要求别人同你一样啊。况且她手上是真的有爹爹的放妻书,这说明什么?说明爹爹也不愿她受罪,只是我原以为她会带着桓哥儿一同走了,现在倒是桓哥儿落了孤了。”说到这里,齐茉不免叹气。
父母双亡不会令一个人有太多的痛苦,然而被亲母所弃,这种事要告诉桓哥儿吗?
思索了一会儿,齐茉摇了摇头。她深知被家人抛弃的痛苦,那是会成为根生地固的心结。自己就是因为没办法打开这心结而价值观扭曲了,不能再让弟弟受害了。想到这里,她决定这事就待桓哥儿长大后再说吧。下定决心后,她开口对月弯等人道:“今日在堂上的事情就烂在肚子里,你们不许在少爷面前多说半个字,可知?”
“是,婢子明白。”
“行了,这边让小丫鬟收拾着,你让人替我去看看桓哥儿起身没,若是起了就领过来,就跟他说姐姐给他带了好吃的。”说完,齐茉了挥了挥手让月弯退了下去,又背过身从钱袋里淘出了一两银钱递给方才去探信的小丫鬟:“你拿着这银钱去府外寻个裁缝庄买两身细棉的衣裳回来,一身照着桓哥儿的身形,一身照我的。再买些芋头,地瓜,买包红糖。”
“六姑娘要做什么?”小丫鬟眨着水灵的眼疑惑地看着她。
“唔……我要给少爷做好吃的。”说完,齐茉笑了笑看着那个子不高的小丫鬟拍了拍她的头:“你叫什么?”
“婢子叫花开。”
“行,花开,你快去吧,我急着用的。”
“好,婢子这就去。”话说完,小丫鬟欠了身连忙就向外跑了,这小丫鬟看上去也不过七八岁大,这年岁会在这估摸着是新进来的直接给分来的。小丫鬟的样貌平凡,就是那对眼睛像是会说话。
眼睛是心灵的窗,齐茉对眼神透亮的人都有着自然的好感,再看那小丫头一溜烟跑出门的样子脚步轻快,齐茉倒是眼睛眯了眯端起水来细抿了一口。四年了,她都努力地让自己活得跟孩童般无忧无虑,现在终于还是要回到了早慧的道路。
“姑娘,去了夫人房里,说是少爷刚睡下。”
“嗯,那咱们去趟德顺院吧。”
“姑娘不看律文了?”
“不了,心里有底了。”
没有换衣衫,披上了棉绒缝制的斗篷。齐茉自来了后都不愿穿毛皮,或许是心理原因,她总觉得那是将一样生物的皮肉穿在身上,无论如何都有种血腥味。更何况两年的佛法所学,她自是忌生,只是矛盾的是肉她还是吃的,虽不多,但也吃。
在晏国,人常实用的是羊,而牛是不可入菜的。牛在人们的印象里时上天赐予他们劳作的,屠牛等同于杀人,其罪可杖;然而误杀的牛是可以入食的,即便如此,大多的人还是会忌牛肉,这便是信仰的力量。
“二哥这几月都在做什么?”本是昨日回府齐茉就想去拜访齐孟德,然而却还是决定先将律文的事情弄个清楚。不是为了介时能争取多些,只是给自己画个底,好做多的打算。
齐茉已经想过了,如果是流,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其实也就是适应边关的生活为重。如果是徒为奴的话,以晏国的徒法一般期限是三年,三年为奴还是可行的。除此之外,她倒没在律法上看到什么流为军妓啊官妓的说法,或许是因为没看到,不过想来那应该不大可能。
“二少爷前些日子正在备科举的。”月弯的话说到这里就没说下去。齐茉也明白,科举,如今逢这种难,恐怕是要泡汤了。月弯抿着唇没说下去,可眼皮还是垂了下来,面色不那么好看。
“没关系,昨日我看到,像爹的罪,其实罪不及家人。只是如今看上去恐怕家里是难以幸免于难了,只要没有人会傻到跑去圣上面前为我们说项,这罪下来也不过是流放而已。二哥的前途不会落下的。”齐茉的安慰很轻,她走在前头,那话似随风的吹到月弯的耳边。月弯默默地点点头没再说话,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往着前院的德顺园去了。
那个小篱笆的围墙仍旧是那样透风透光,只是不是阳光明媚笼罩的春日,而是十一月入冬的冷风。没有潇洒的长袍挂于身上懒散地在竹凳上呆坐,齐孟德在屋里逆着阳光眯着眼看着窗外的竹林。
齐府思文,竹林随处可见,这都是许久前的人便开始栽种的文竹,也有墨竹,只是一片一片的绿,此时是一片一片的枯。昨日刚下过雪,此时雪还覆盖着棕褐色的土,齐孟德轻轻地仰着头叹了口气,门被人推开,此时会来自己屋里的怕也只有那几个人了。
“来了?”齐孟德的嘴角微微翘起,白净的脸上却没有红润的光彩,显得有些苍白。跟在齐茉身后的月弯见了心中有一丝的心疼,不过几日没见,那个虽是懒散却是有朝气的二少爷此时面色却是这么难看。
“二哥。”齐茉看着眼前的哥哥瘦弱如风,竟是一吹便倒的样也有些揪心;顾不得礼节,齐茉便走了上去伸出双手便小心意义地扯了扯齐孟德的衣角。
“怎么了?这小脸怎么委屈成这样?”齐孟德看着眼前的妹妹依旧是从前温暖的笑容,另一只手轻轻地拍在她的头上,眼里的笑意还带着丝心疼。抚了她两下,用拇指擦了擦她下撇的嘴角。
“二哥,你是不是也怪我,怪我没有让姑父去为齐家说项。”齐茉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没有考虑过任何人,唯一的一点担心就是二哥。如果他会因为这个讨厌自己怎么办?如果……
“怎么会。”齐孟德能看到妹妹眼里闪过的那丝惶恐与不安,他怎么会怪她呢?她是这个家中唯一会想到自己的人。
“真的不会么?”齐孟德的话让齐茉悬着的心放下了,笑容不由自主地浮上面上:“二哥……我,我不想连累姑母,而且……”
“而且若是如今有人为我们说项,恐怕咱们家的处境会更难堪。”齐孟德开口将齐茉没说完的话接了过去:“二哥明白,家里的人会怪你,可你这样做是对的。如若原本我齐家只是抄家的处地,让人一说,恐怕只会有伤无益。家中的人会误会,可很快她们就会明白的。”
“她们如何误会没关系,反正还有二哥呢。”话说完,齐茉会心一笑,可笑色很快又消失在了脸上:“哥,今早大伯将我叫去了正厅。”
“嗯,听说过。怎么了?找你何事?”
“母亲将有父亲手印的放妻书拿出来了,她说要和离,大伯说是二房的事,问我要意见,我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