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军新疆面临的重大问题是军饷和粮食转输问题。当时,清政府的财政入不敷出,捉襟见肘。左宗棠统帅的军队,一年的军费支出约八百多万两白银,国库只能拨给五百多万两白银。为了摆脱窘境,左宗棠只好请求借外债以充军费。在征得清政府的同意后,左宗棠在整个进兵新疆期间,共借外债三次。由于出关作战,战线长达数千里,军队要经过浩翰的沙漠,翻越峻峭的天山,这就使军粮的筹集和运输都产生了很大的困难。在筹措军粮时,左宗棠以政治家的眼光,注意处理好“军食”与“民食”的关系,他的主张是:“要筹军食,必先筹民食,乃为不竭之源。”他深知解决军粮问题不能单靠征购,因此还十分重视屯田,不仅兴办军屯,还强调搞好民屯。关于运粮问题,左宗棠主张关内以车运为主,关外以驼运为主。在运输方式上,采用“节节转运”的短途运输方法。为了加快运输速度和扩大运输量,他很重视组织民运。由于左宗棠的努力,西征军所需粮食,经分途采运,达到了预期目的。
左宗棠知道阿古柏的部队大多用洋枪洋炮,西征军武器装备如不改善,作战将会遇到困难。当时虽然李鸿章创办了江南制造局、金陵机器局和天津机器局。但李鸿章是反对左宗棠进军新疆的,自然不会将这些机器生产出来的枪炮支援左宗棠。在这种情况下,他于同治十二年(公元1873年)在兰州南关创办了兰州机器局,从广东、浙江聘请熟练工人。这个厂一年之后,便能造出各种枪炮,为了做到“知己知彼”,左宗棠很重视对敌情的搜集和分析。他多次派人出关了解阿古柏窃踞新疆的各种情况,并认真地加以分析。他还通过在上海筹办军需的胡光墉了解各国动向,搜集外交情报,以配合军事行动。
左宗棠做了较为充分的准备之后,才于光绪二年(公元1876年)夏天揭开了驱逐侵略者、收复新疆的战幕。
左宗棠经过一番调查研究,认为阿古柏与白彦虎有矛盾,阿古柏想保存实力,不一定愿与左军决战,而白彦虎所部系乌合之众,并不耐战。根据北高南低的新疆地形,加上乌鲁木齐系北疆重镇,如果攻克乌鲁木齐,南疆就会震动。于是,左宗棠决定先攻乌鲁木齐,由刘锦棠部负责主攻。一切部署停当之后,于八月攻克乌鲁木齐附近的古牧地。刘锦棠从俘虏处搜获一封乌鲁木齐的急信,得知乌鲁木齐“防守乏人”。刘锦棠当机立断,下令立即进攻乌鲁木齐。西征军收复乌鲁木齐,白彦虎已从古牧地逃往南疆,阿古柏派兵来援,军到离乌鲁木齐二百里左右的达坂,得知乌鲁木齐已被左军攻克,立即退回南疆。
收复乌鲁木齐后,左宗棠开始准备进军南疆。阿古柏在吐鲁番、达坂、托克逊等地集结部队,征集粮草和军火,准备和左军作战。达坂是军事要地,也是阿古柏重点设防地。如果清军攻下达坂,南疆门户洞开,吐鲁番、托克逊也就攻之不难。因此,左宗棠进军南疆的第一个军事目标是达坂。他决定由他的得力部将刘锦棠来担任主攻。光绪三年(公元1877年),刘锦棠率兵二十余部自乌鲁木齐出发,到达坂城附近,敌军引湖水阻止清军进城,但刘部骁勇善战,骑兵涉水而过,步兵继之,很快就包围了达坂城,击败自托克逊来增援的骑兵,城中匪贼成了瓮中之鳖。刘锦棠命令用开花炮攻城,一炮击中城里火药库,经过一场恶战大获全胜。攻克达坂城之后,刘锦棠率军又攻克了托克逊,与此同时,左宗棠的另一部将张曜也攻克了吐鲁番。
西征军在攻克达坂等三城之后,阿古柏见大势已去,服毒自杀。九月,天山南北秋高气爽,左宗棠令西征军向驻守在南疆各城的阿古柏匪帮残余发起攻击。刘锦棠等率部一路猛攻,连下库尔勒,库车、阿克苏、乌什、喀什噶尔、叶尔羌和英吉沙尔,最后于1878年初收复和田。至此,除少数阿古柏匪帮残余逃至俄国外,南疆作战取得全胜。
左宗棠收复新疆之举,仅运粮修路就颇具气魄。据记载,凡大军经过的地方,他都命令修筑道路,并且沿途命令士兵种树。光绪五年(公元1879年),杨昌浚应左宗棠之请,到西北旅行,亲眼看到沿途绿柳成荫,触景生情,写了这样一首诗:
大将筹边尚未还,
湖湘子弟满天山。
新栽杨柳三千里,
引得春风度玉关。
沙俄在侵占伊犁后,一直不相信清政府能够击败阿古柏,所以曾虚伪地表示,只要清政府能在新疆恢复秩序,就主动交还伊犁。但随着西征军的节节胜利,沙俄政府感到事出意外,逐渐显露其狰狞面目。清政府在沙俄的威胁下签订了《里瓦吉亚条约》,中国虽索回伊犁九城,但却割让霍尔果斯河以西地区、特克斯河流域和穆素尔山口给俄国。消息传至国内,上下震惊,左宗棠更是痛心疾首。他上奏清廷指出:俄国人未动枪,未动炮,竟然如此轻易地占我要地,割我胰疆,其后患何堪设想?他提出修约,挽回损失,否则就以武力收复伊犁。清廷同意了左宗棠的主张,一面另派使节赴俄谈判,一面令左宗棠做好打仗的准备。俄见清政府没有批准《里瓦吉亚条约》,恼羞成怒,也加紧调兵遣将,大搞军事讹诈。一时间,中俄边境的军事形势变得非常紧张。
面对险恶的形势,年届69岁的左宗棠毫不畏惧,决心奋起对付沙俄的猖狂挑战。艰苦的边塞生活和繁忙的军务,对年近古稀的左宗棠来说是很不适应的。他终于病倒在边疆,“忽吐鲜血十数口尚未能止”,但为了报国,仍坚持处理军务,置疾病于不顾。光绪六年(公元1880年),左宗棠率亲军六大哨一千多人离开肃州,出嘉峪关向哈密进发。为了表示抗俄决心,在他的后面,一队士兵抬着一口黑漆棺材随行,以表示他有去无回、马革裹尸的抗敌决心。尽管左宗棠调兵遣将,秣马厉兵,积极准备通过战斗收复伊犁,但是,腐朽的清政府却对用武力收复失地心存疑惧,希望通过谈判来解决这个问题。曾任“洋枪队”头目的英国人戈登,受清政府之聘,到北京对伊犁问题进行“调停”。戈登先到天津同力主要妥协的李鸿章密谈,在李鸿章的影响下,许多官员都赞成委曲求全,与俄妥协。
沙俄色厉内荏,对左宗棠的积极准备作战,感到惴惴不安。当时沙俄刚刚结束了对土耳其的战争,财政已经枯竭,财政赤字达五千万卢布。因此,沙皇政府虽然想通过战争打败清军而永远霸占伊犁,但限于财力,不敢贸然兴戎。参加谈判的俄国外交高级顾问若米尼承认:“战争对于我们将是耗费巨大,没有止境而又无益的。”沙俄迫于形势,不得不同意改约。曾纪泽力持收回伊犁的意见,而在其他方面则有所让步。这样终于在光绪七年(公元1881年),与沙俄签订了《改门条约》,这仍然是沙俄强加给中国的一个不平等条约,但从中国方面说,这与崇厚签订的条约相比,总算收回了一些权益。中俄《改门条约》的签订,宣告了沙俄在我国伊犁地区殖民统治的结束,伊犁终于从侵略者手中回到了祖国怀抱。
光绪七年(公元1881年),左宗棠以东阁大学士、军机大臣、总理衙门大臣、管理军部事务外放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事务大臣。他任职于京师,实际不到九个月。光绪八年(公元1882年),左宗棠到南京两江总督任上,极力主张抗英,在沿海沿江加强防备。由于和李鸿章矛盾越来越大,李鸿章对左宗棠力主抗法的行为十分不满。左宗棠再次向清廷奏请开缺回籍休养。中法战争爆发后,福州水师在马尾全军覆没,朝野上下一致遣责李鸿章的投降政策。光绪十年(公元1884年),清政府不得不重新起用抗战派左宗棠督办福建军务。这时左宗棠已七十三岁,但依然有“伏波伏鞭之概,其志甚坚”。光绪十一年(公元1885年),当中国军队取得镇南关大捷时,李鸿章却与法国签订了《中法天津条约》,下令在镇南关前线的冯子材、王德榜撤兵。左宗棠坚决反对撤兵,并且上奏清廷,陈明撤兵之害,但事已无可挽回。左宗棠忧愤交集,病逝于福州。他在临终口授的遗折中表示:“迄未大伸挞伐,张我国威,遗恨平生,不能瞑目。”
【作者点评】
综观左宗棠一生的事迹,可以把他概括为镇压农民起义的反动派,洋务运动中的爱国派,“塞防”与“海防”之争中的“塞防”派(即爱国派),中俄交涉中的抗俄派,中法战争中的抵抗派,而且在上述几次反侵略斗争的怒涛中,他都起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左宗棠镇压太平天国运动,扑灭捻军起义,历来为人们所指责,称他是双手沾满了鲜血的刽子手,这也是左宗棠一生最大的污点。但我们也应该看到这是时代和阶级因素所造成的。
左宗棠创办洋务,其出发点是为了“富国强兵”,通过学习西方先进技术以洗雪国耻。在整个办洋务的过程中,始终贯穿着自尊自信的精神。他在对外交涉中没有奴颜和媚骨,在创办近代工业的过程中,他坚持自造和自己管理的独立自主原则,反对外国控制,强调发展民族工业,注意培养本国的科技人才。左宗棠从事洋务活动,前后不过二十年左右,而且其中十五六年是在戎马生活中度过的。他不是与洋务运动相始终的人物,所办洋务的规模和影响都不及李鸿章,但他炽热的爱国主义精神,可贵的民族自尊心与自信心,却是李鸿章不能望其项背的。但左宗棠企图在封建主义的基础上,吸取西方的科学技术,制造出一些新式的船炮,以为如此即可做到“鸦片之患可除,国耻足以振矣”,这种思想事实上只能是一种幻想。
在“塞防”与“海防”之争中,李鸿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反对征讨阿古柏叛军,叫嚷阿古柏“雄桀难制”,“新疆不复,于肢体之元气无伤”。在中俄伊犁交涉时,又发出“收回伊犁,尚不如不收回之为妥”的怪调。左宗棠则认为新疆自汉朝以来,即为中国国土,腴地不可弃,要地不可失,坚持新疆尺寸之地不可丧失。由于左宗棠的努力,在中俄伊犁交涉的过程中,中国出现了爱国力量的空前集结。清政府中的爱国人士纷纷参劾卖国贼崇厚,反对李鸿章的卖国观点。
当清政府决心以武力收复新疆时,年逾花甲的左宗棠勇挑重任,舁梓西行,指挥西征军肃清了横行天山北路的阿古柏反动势力,继而用兵南疆,追奔逐北,全歼阿古柏叛军,粉碎了英国侵略者妄图利用阿古柏政权肢解新疆的阴谋,收拾金瓯一片,使南疆重回祖国怀抱。继而左宗棠又陈兵伊犁,收复了被俄国侵占十年之久的伊犁地区,迫使沙俄武装退出了特克斯河流域。
中法战争爆发前夕,清政府命李鸿章前往广州督办抗法事宜,李鸿章非常气愤,抱怨这是“以珠弹雀”,“枢府调度如此轻率,令人寒心”。而左宗棠一再请缨到前线督师,他挺起胸向清政府表示:“不效,则请治臣之罪以谢天下。”1885年,左宗棠以74岁高龄,自北京前往福建,千里奔波,坐镇福州,指挥抗法军事,巡视于闽江口砾石纵横的要塞。他的部将王德榜在越桂前线,与老将冯子材协同作战,创造了扭转战局的镇南关大捷。在中法战争福建前线余烬未熄的时刻,左宗棠撒手尘寰,为祖国人民的反帝斗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要谈到近代湖南人,人们必提到曾国藩和左宗棠。湖南人,从权贵政要、志士仁人到青年学子,大多推崇曾、左二人,青年毛泽东也是如此。他曾言:“曾,左吾之先民。”他在湖南自治运动中高呼“湖南者湖南人之湖南”,并以曾国藩、左宗棠、黄兴、蔡锷为湖南人之骄傲,借以唤起湖南人的反抗意识、自强意识。他说:“湖南人虽死,而未尽死。至于压之既甚之时,起为一瞑不视之举。”
青年毛泽东推崇曾、左,但他“独服曾文正”。在青年毛泽东眼里,曾国藩是圣贤、传教之人,而左宗棠只能称之为豪杰、办事之人。“豪杰,歉于品德,而有大功大名者”。在他看来,豪杰主要是办事之人,他们尊奉圣贤之所垂教,建功立业于当时,却难以穷究宇宙之真观,达不到立功又立德、立言的“三不朽”的境界。左宗棠非圣贤,而是豪杰,业已足矣!他的名字永远镌刻在中国人民反帝勋业的丰碑上!
(李 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