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眼见就要起程离开,重仁让她简单收拾一些衣裳,拿一些必要的东西,至于其他物什,他说到时候看情况再添置。
他每天忙,很少闲下来与她说话,不过,倒曾见过他与宇文棠刖往竹林里深谈过.
恍惚中莫名就生了一种错觉,让她觉得他好像又在筹谋什么了,也曾旁敲侧击的想知道他意图,总教他三言两语推了过去,实在推不过了,就吱唔几下,然后便坏坏的迷吻她,吻得她东西南北分不出方向,忘了要去追问什么。
白日里,他不在时,她在房随手整理着行李,对这定情之地满怀依依惜别之情.
有时去西屋,行经林子时,常见宇文棠刖拉了之屏在里面偷果子吃,两个人亲亲我我,很甜蜜的光景;或是泛了小舟在小河上游淌,宇文棠刖虽是个富家公子,这撑起船来倒是有模有样。
一日空了问他这事,他笑着说:“府中有个大池,屏儿爱水,所以我身子好后,怕她闷,经常带她玩船,又不爱让人跟着得了束缚,都是自己动手撑的!嫂嫂不知道,屏儿是山里娃儿,不习惯府里的日子,我怕她喊着要回去,是事事顺着她……”
那口气里流露的满是宠溺之色,可见他们夫妻很是要好。
这天清晨,她往果子摘新鲜的水果,瞧见林木繁茂处,隐约见之屏怒气腾腾的推开了面色深凝的宇文棠刖直叫:“阿刖,我警告你,你若敢做这缺德事,我……我一辈子再不理你……我会让老太爷衬心如意,让他痛痛快快的来个三喜临门!”
宇文棠刖俊雅,却也是个有脾气的主,听这恼心的话,脸色顿变,正想要发作,转身正好发现了她在树荫后头张望,立即眯了眼欢笑了一个,拉了之屏便跑了个没影。
她定着神望着他们消失的地方,觉得他们似乎生了什么矛盾,而那矛盾会生异变。
便是这天上午,重仁难得有些空闲,没有出去,满园千朵菊香正浓,秋风送爽下,她倚着亭柱看书,而他则与阿宽在园子的空地上练着腿脚。
之前,他曾追着她练来了,叫她逃着拒了,正巧阿宽跑来,说了一会儿就论起了武功,于是两人便在笑语侃侃中切磋起了武技.
矫健的身姿,利落如风,影子在明艳的阳光底下缭乱如魅,那一招一式苍劲有力,霍霍的掌风在空气中有力的翻腾着。
她根本没心思读书,憨楞的直瞅着他们拳来腿往,洒脱飘逸的在草地上挥舞着男儿本色。
那是她的夫君,是这辈子最亲近的人了,她感到欢喜,又觉得惶惶不安。
她不该感到不安的,夫君这么疼她,天大的事自有办法解决掉,不会有事的,可为什么眼睛跳的那么厉害?
空气里依约带来了桂香花,不知道是不是对崖山岩上的八月桂飘送过来,淡远绕鼻着。
正是这时,有一道极快的身影自小桥上飞身而来,是阿意跑进了东园来,唤了一声:“爷!”
重仁看到阿意,立即收住了掌势,问:“什么事?”
阿意没有马上回答,微微侧头瞥了一眼倚栏而望的依灵,迟疑了一下,才上前附到了重仁耳边细说起话来。
重仁温温目光顿时尖尖一收,凉了起来,掠过她疑惑的询睇时,淡淡一笑,吩咐道:“没什么好说的,不见!嗯,如果他不肯走,就晾着他!!!”
便取了面巾往河梯洗脸去,不想再操练,所有的情致全叫那不速之客打散了!
阿宽瞧见了重仁面色的突变,很识趣,马上跟阿意走开,一边在低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两道身影没几下便掩没在密耸耸的林子里。
重仁擦掉满脸的汗,直径回到轻云阁,端了微凉的茶水喝罢,就往依灵身边坐去,探过头看了看她手上的医书,问:“看了多少了?咦,刚才在看这页,怎现在还在看这页?”
“唉,我看不进去,叫你乱了心神!”
她抱怨道。
“哟,怎怨上我了?”
他笑,将她拢了去,喜欢抱着她香香的身子瞧一湖水山兴波澜,看秋叶争飞似火蝶。
她微笑的倚上了他宽阔的肩头,他的身上犹自散着一股奔腾的热气,袅袅的全是浓浓的茶香。
不曾被他的闲散的神情迷惑了去,盯着问:“出什么事了?”
“什么什么事?”
他回以迷糊的反问。
“阿意一直待在山坳坳里,白天很少下山的,他这么突然的跑来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跟着他身边久,她的反应变得越来越敏锐!
他将目光飘开了去,拉了她往琴台前坐下,直道:“不是什么大事,不必理会,嗯,你且与我弹一会儿琴,我想听!”
一下就将话岔了开去。
她虽知他有意换话题,倒也不点破,心里打定主意过会去寻阿意问话,便不雅的白了他一眼:“宇文公子,你这不是出我丑么,谁不知皇朝第一公子琴棋书画,刀枪剑戟无所不精,犹其最擅音律,小女子哪敢在你面前献丑!”
被她称作宇文公子,听上去总是觉得怪怪的,却也知她在调侃他!
吹气如兰的口气叫人听着,忽有种如痴如醉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今日犹其的令他觉得之不易,很想将之牢牢的拿捏于手。
睇着那一架母亲用惯了的丝桐琴心思直转,便起了一丝强烈的心念,轻轻一笑,他用手指一挑,便是一串流水般的音响,感叹道:“我十年不碰琴,已不记得怎么拨琴了,还是喜欢听你弹!来吧,你弹一曲《清秋意》,我用笛给你和一段如何!”
“用笛子和这曲,很难的,你真会么?”
她半惊半喜关疑的问。
他笑:“会不会试试便知,嗯,你且弹,我去取墨笛!”
遗落的墨笛原来落到了阿洲身上,前几天他已将笛还给于他。
十年前他就曾用它与她和奏过《清秋意》,今日他忽然就很想与她再忆当年,就不知她还记不记得那一曲月下《清秋意》,兴冲冲的便往房里去取笛。
依灵瞧见他兴致高昂,莞然而笑,纤指一动,便有清净若山巅之泉的音线自纤纤玉指间滑淌而出,在清风菊香间飘飘然飞转晴空弄纤云!
一曲清秋意山林,心在明月,情寄川水,逍遥间忘了凡尘事!
凝眸含笑着,双心映了,笑红枫,醉清菊,然后,自在山头话农桑!
太祖姥姥叮咛过,弹清秋曲,心静欢愉,然后怡在自乐于山水天地。
小时候,她弹这曲比较地道,渐长后心浮杂乱反失了些许味道,故并不大弹.
又或者是因为明白这曾经极致的韵境不复再来,也便渐渐不想弹了!
最近倒是常常弹,皆是因为重仁喜欢,更因为此处正适清秋之境,谈出来的味儿特别浓,自有一份抹不开的淡逸情韵流转心头,宁静之中叫人恬然心悦!
犹喜欢重仁看她的眼神,淡泊中皆是奇异的情思,在他眼底暗自流动,惹人心醉!
弹了一遍复一遍,不见他附和,便停了下来,递以一眸,他才回过神来。
“再弹,我会和下去!”
淙淙如山涧的琴声又一次响起来,他执了发亮的墨色玉笛怔怔观望罢,正想横起笛儿想要合琴音,远处,忽就响了一阵宁静悠远的箫声。
箫,本苍凉之器,却有人吹出了田园的清幽韵味,淡淡的飘渺中偶尔透出了几丝空寂冷凄,和在雅意之极的琴音里,竟有绝响之妙!
这微带寂寞的箫声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令她脊梁生痛。
多少年,便是这箫声喜了她少女的心扉,成了她梦里依恋的笑靥!
手儿一颤,便挑错了弦,本含羞带俏满面生彩的脸儿一下发了白,温柔的笑花顿时凝在了骤变的脸孔上,同时,她也看到了重仁淡下了脸,温和的眸瞳一下子淡静的像死水,不见一丝波澜.
是钟炎来了!
她知道。
而他,也知道,刚才阿意来跟他说了,而他把人拒在了门外不见!
可钟炎不离去,他在用他自小学成的箫声向她诉尽了思念!
待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