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远处库卡斯的坐骑地行龙和深渊恐兽嬉戏,梅林·弗斯塔中尉口中的干粮变得难以下咽,扬起水袋润了润喉咙里干燥。
他看向坐在身边的库卡斯:“你确定它不会伤人?帝都的城卫军可不会让你把这个凶兽带进城。”
把手中最后一块撕碎的肉干塞进嘴里,库卡斯回头看了眼远处嬉戏的宠物,在手里比了个鸡蛋大小的手势,哑声对梅林·弗斯塔中尉说:“我捡到他的时候,他才这么大。”
“而且我回帝都交了军职,就要离开帝都了。”
库卡斯沙哑的嗓音里带着些落寞,说完起身大步朝自己的坐骑和宠物走去。
看着大地狂战高大强壮的背影,梅林·弗斯塔中尉眼中浮起一片莫名,小声嘟囔了着:“捡到的深渊恐兽?我怎么捡不到?不过那家伙真的很威风……”
他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念头,想要去了解这个不尊上下,冷漠无礼的士兵。
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才会变成这样?
就在梅林·弗斯塔中尉看着库卡斯背影沉思的同时,他麾下的一个大地狂战,从沙丘下直奔上来,俯身跪在年轻的中尉身前。
“长官。你看。”
大地狂战把手中的记忆水晶送到梅林·弗斯塔中尉面前。
他们在撤离沙林岗哨时,留下了几枚双子联系的记忆水晶球,传来了新的信息。
满天飞舞的灰尘遮蔽了大片沙林岗哨外的区域,那些在灰尘中若隐若现的巨大身影,让梅林·弗斯塔中尉看得心惊肉跳,突然,从记忆水晶中显示的画面开始轻微的震动起来,画面忽闪了一下。
记忆水晶的侧面一片黑暗,就在梅林·弗斯塔中尉疑惑时,一张狰狞扭曲的脸孔突然出现在画面中,对着记忆水晶露出个诡异的笑脸,紧接着画面就被切断。
梅林·弗斯塔中尉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们快要有事做了。”
出现在记忆水晶里的那张狰狞脸孔,怎么看也不会是善意之辈,再加上沙尘中那些战斗力极高的怪物,在梅林·弗斯塔中尉心头升起一个新的念头。
帝国恐怕又要有麻烦了!
略微一沉思,梅林·弗斯塔中尉对战士下令:“传令下去准备出发,我们必须把这些消息尽快送回军部。”
战士喏了声,转身疾奔去集合队伍。
梅林·弗斯塔中尉回头看着和宠物嬉戏的库卡斯,突然想起了库卡斯战斗记忆水晶球中那些无名的击杀:“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自己没能在第一时间,了解那些厄斯通遗迹中涌出的怪物怎么出现的,就算回到军部,也能被有心人安上一个临阵退缩的罪名,这已经是严重的失职了,还好库卡斯已经抢先一步,往军部发回了警示信号,自己只能尽快返回军部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军部的命令恐怕已经下来了。或许我该留下来。”梅林·弗斯塔中尉起身回头看着已经远远甩在身后的沙林岗哨。
甩甩头转身大步朝库卡斯走去,隔着那幼年生的巨大恐兽老远,梅林·弗斯塔中尉向库卡斯招呼了一声:“战士,你来看看这个。”
库卡斯静静的看着记忆水晶中传来的画面,面无表情,不过眼角一丝轻微抽搐的肌肉,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更加深了梅林·弗斯塔中尉的判断,库卡斯知道这是什么。
把记忆水晶交还梅林·弗斯塔中尉,库卡斯轻轻的摇了摇头:“回到帝都我就要退伍了。”
转身打了个呼哨,纵身跃上飞奔来的地行龙老伙计,带着浑身布满沙粒的宠物,朝大地狂战们集结的地方跑去。
库卡斯话中的意思,他不想被这件事牵绊?
梅林·弗斯塔中尉猛的朝着跑远的库卡斯大吼了声:“你还没退伍就是军人。你怎么有脸戴着《最后的壁垒》军团徽章说出这种话,你个懦夫。你在给你的长官脸上抹黑。”
库卡斯远去的背影僵了僵,继续向前跑去。
……
从沙林岗哨回到帝都,足足需要四个月的时间,途经库雷斯城时,梅林·弗斯塔中尉指挥队伍进城整修补充补给,算是闲职的库卡斯则自己在街头四处溜达。
梅林·弗斯塔中尉一行,刚刚踏入这座西南边防第一城池时,就被驻军的最高指挥官凯莫拉军团长召集了过去。
军部的命令到了,截停了梅林·弗斯塔返回帝都的打算。
在营帐中高坐的狼牙军团指挥官凯莫拉军团长,把手中的军令递给梅林·弗斯塔中尉:“中尉,看来你们回帝都的行程,要延误了。”
梅林·弗斯塔中尉接过凯莫拉军团长递来的军部命令。
看了没几行,他不由的苦笑起来,果然自己头上被安了个临阵退缩的名头。
梅林·弗斯塔中尉不禁在腹中编排起自家那位高权重的大哥。至于嘛!明明是示警信号已经发出了我们撤离的,你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你还是我大哥嘛!
不过接下来,军部信函里的命令,却让梅林·弗斯塔中尉打起精神来。
军部命令:梅林·弗斯塔中尉率部全力配合狼牙军团前锋,探查厄斯通遗迹异物出向。封锁厄斯通遗迹等待帝都军部的官员到来。争取戴罪立功!
看到最后一句时,梅林·弗斯塔中尉心中暗笑了声,这是大哥要自己把功劳都抓住呢!
军功永远是军人的向往,却并非追求。
此刻的库卡斯,正牵着自己的地行龙坐骑漫步在库雷斯城中,他那只恐怖的宠物则不知去向。
十年间,库雷斯城变得和很久之前一样繁华。
街头小贩的叫卖声,站在门口拉客的店家,路人快捷的脚步,让街道两旁一片喧嚣热闹景象。
牵着自己的老伙计,库卡斯在人潮拥挤的街头里流连。
这种太过喧嚣热闹的环境,并没有因为库卡斯在沙林岗哨独居了十年而让他无所适从,反而,库卡斯的心中充满了愉悦。
街头转交处一家挂着盾牌和战斧的武器店招牌,突然映入库卡斯的眼帘,他的脚步随之停下,呆呆的看着那块老旧的武器店牌匾,眼神变得有些恍惚。
人群中的吵杂喧嚣在库卡斯耳边渐渐远去……
岩石粗鲁的赤着满是肌肉虬扎的上身站在武器店门口,把玩着手中那柄锋刃泛蓝的短刀对库卡斯哈哈大笑着:“嗨!小鬼,快过来。我为你挑了一柄短刀。要是在战场上你被俘虏的话,就用他来自杀吧!我们可是最后的壁垒,没有被人俘虏的喜好。”
看着自己的新礼物,库卡斯强忍着心底的冲动,渴望的眼神落在岩石手中抛飞的短刀上脚下却一动不动,掘犟的辩解着:“我才不需要那种东西呢!明天我就能和第一大队的斥候一起出发最先进入战场,我会用战斧斩下魔族的脑袋,夺取更好的战利品,比你那把还好,你这个粗鲁的家伙。”
岩石的眼神愣了愣,他粗糙的大手抛飞短刀丢向库卡斯:“哦?小家伙,你什么时候成了斥候?还随第一大队行动?”
好奇心就是这个傻大个的弱点,接过短刀握在橡木制成的刀柄上,在身前做了个连刺的动作,库卡斯裂嘴得意的笑着对他说:“不能告诉你,这可是我的秘密。”
怀抱着战斧,懒洋洋靠在街边眯着眼睛享受暖阳的菲利普,突然轻笑了声:“小家伙。我可不相信你这么快就成了一个合格的斥候。大队长善意安慰你的吧?”
手中飞旋的短刀一顿,消失在库卡斯的手中,满脸笑容的少年看着靠在墙角晒太阳的菲利普,桀桀怪笑起来:“我倒是听大队长说过,某个人申请斥侯的次数已经算得上整个军团的前三名。不知道是谁啊?”
街道两旁的坐在原地休息的军团战士,一起哈哈放声大笑起来。
库卡斯这个小家伙口中的某人,似乎正抱着战斧懒洋洋的躺在墙角晒太阳。
街头背对太阳走来一条的高大身影,炫目的七色光彩围绕在他的身边,照得他身上擦得铮亮的铠甲璀璨生辉,身后拖地的大红披风,在阳光下四散着刺目的鲜红,映得他仿佛从天而降的战神。
看着面甲下那张刚毅的脸庞,库卡斯仰望的目光里充满了激动,立正站好的同时,右手握拳抬起捶击在左胸黑色盾牌徽记处:“长官。”
高大男人两道乌黑浓眉下的虎目,看向库卡斯时,男人的唇边绽放起微笑。
腰身挺得笔直,右拳抚胸的库卡斯站在库雷斯城的街头,身上猛的被人撞了一下,他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眼前战友们的身影,对他微笑着消散在烈日的光晕中。
从库卡斯脚下起身的,也是个身穿帝国大地狂战制式铠甲的战士,面甲后刚毅的脸庞涨得通红,怒目瞪着库卡斯。
他身后跟着四个全副武装的大地狂战。
扫了眼五人胸前张口露出獠牙无声嚎叫的狼头徽记,和战袍肩头上等兵的徽记,库卡斯挪开目光牵着老伙计让到路旁。
从地上站起的大地狂战,满脸通红的对库卡斯训斥着:“士兵你是那个小队的队员?”
他的目光早就看清了库卡斯胸前的军团徽记,那面粗糙的黑色盾牌?什么军团会用这种无奇的东西徽记?除了新手训练营中那些对战争一无所知的菜鸟小队,谁还会用这种无聊的东西做徽记?
平静的看着眼前发怒的大地狂战上等兵,库卡斯哑声回答:“屠戮者。”
金属交错的嗓音,即便是这人潮汹涌的库雷斯城街头,也极具穿透性,库卡斯话一出口的同时,身边的吵杂声顿时渐渐静了下来。
诡异的安静仿佛投石入静湖,波纹般的扩散开。
站在库卡斯面前,之前还满脸怒气的大地狂战,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如雪,口唇蠕动了好一会才艰难的重复出那三个恐怖的字眼:“屠戮者……”
他身后的四个同伴,眼中浮起震惊的同时脸色也变得青绿。
屠戮者,享誉整个在荣耀帝国,无论在战争年代,或是和平年代都能震撼人心的名字,再一次出现在沉寂了十年的库雷斯城中。
这个名字代表了帝国民众心中一个不灭的传说。
这是属于大地狂战的荣耀,这是属于帝国的荣耀,这是属于在十年前和魔族交战的全体将士们的荣耀。
斩杀魔族一人为斩,十人为杀,百人为屠。
异样的沉寂让库卡斯感到有些诧异,屠戮者只是个名号,表示自己是个独立的攻击手,可以在小队中担当攻击和防御的职位,也代表自己没有小队。
如果自己有小队的话,刚才对上等兵的回答就应该是小队的番号。
老伙计甩甩头卟噜打了个响鼻,巨大的脚掌来回在地上挪动。
感受到老伙计的不安,库卡斯伸手拍了拍他的大脑袋,牵着皮带缰绳往街头那边走去。
“拦住他。他在说谎。”
看着把自己撞倒的家伙要离开,涨红脸的大地狂战突然对自己身边同伴大叫起来。
他的四个同伴相互看了看,目光里有些犹豫。
涨红着脸的大地狂战,歇斯底里的对周围的人群怒吼起来:“十年前和魔族战争的时候他才多大?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在和魔族的战斗中活下来?还获得屠戮者的称号?他在说谎。他在侮辱荣耀者。”
大地狂战的这句话就重了。
不过他没说错一句,已经二十六岁的库卡斯看上去真的很年轻,就像个十七八岁出头的大男孩,很难让人相信这个大男孩参加过那场让整个帝国震动的战役。
寂静的人群中也响起窃窃私语,众人看向库卡斯的目光,从崇敬转变成鄙夷。
一个借用荣耀者名号抬高自己身份地位的家伙,应该接受所有人的鄙夷。
被四位大地狂战拦住的库卡斯有些哭笑不得,他没想到这位上等兵断定自己不能获得屠戮者称号的原因,竟然是自己的年纪?
伸手摸了摸粗糙的脸庞,库卡斯在心底对自己赞了一个:“看来我还没老。”
库卡斯满脸刚毅的面上,突然对那位大地狂战露出个灿烂的微笑,沙哑着声说道:“那一年,我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