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夜淡然一笑,道:“是啊,想不到前辈比我料想的还要快。”
“呵呵呵。”长风和守正皆是一笑,而清业这时才知道他被师父给耍了,不禁埋怨长风道:“师父,原来你早就见过他了,那还明知故问?”
长风意气风发地道:“为师说过不认识他吗?只是见你那么高兴,让你多说两句,免得扫了你的兴。”
几位长老知道清业是个直性子,不免相继笑了,唯有黑袍老者不动声色。
清业见几位长辈都在笑,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而长风则对韩夜道:“少年,在座诸位你可全都认得?”
韩夜恭敬地道:“不全认得。”
“好。”长风一捋白须,神采奕奕地朝众长老道:“诸位师兄弟,稍稍介绍一番吧。”
红袍道人把手放在袖子里,剑眉一扬,对韩夜道:“老夫名为元云,是蜀山真武长老,只不过守正师弟主外,老夫主内。”
浅蓝道袍的老者乐呵呵地笑道:“韩少侠,老夫乃蜀山元神长老,与我师弟元云同出太素真人门下,不过先师已然过世。”
黑袍长老最后才不紧不慢、神情肃穆地道:“老夫乃蜀山律德长老守真,与守正师弟同出太和真人门下。”
清业见长辈们都一一作了介绍,连忙也抢着向韩夜介绍道:“我道号清业,师父是蜀山掌门长风真人,还有清玉!”
“清业。”守正严肃地看了清业一眼,摇了摇头,似乎是不要他继续往下说了,然后他才对韩夜道:“年轻人,你此番上山,是想问杀害你爹娘的凶手是谁,对吗?”
见韩夜点了点头,众长老一五一十把情况对韩夜说了。
韩夜一开始听说是蜀山弃徒杀害了他的爹娘,心中尚有些抵触,后又见蜀山之人个个愤愤不平,似乎颇为痛恨凶手、尊敬他爹娘,他的心里便渐渐平复,他皱着清眉,握紧拳头恨然道:“长天这个畜生,我绝不会放过他的。”
元云叹道:“其实我们也大概清楚长天应该就在鸣剑堂附近,只是他为人狡猾得很,被我师兄打伤后更是从未亲自动手了,幸亏你不怎么回鸣剑堂,不然他若亲自出手除掉你,我们也来不及救你。”
“是啊。”守真一脸肃穆地道:“所谓宁惹怒君子、莫得罪小人,如今锁妖塔不稳,四处妖孽作乱,我们不能一直守在鸣剑堂,长天则趁着这段时间在暗地里做了不少坏事,着实让我们这些长老头痛不已。”
韩夜似乎也理解长老们的无奈,他点头道:“这事不能怪你们,我的仇,我自己想办法报,你们只须提供给我线索就行了。”
“以你现在的本事,即便找到他也是送死。”守正道:“你若有空,就多在蜀山待些时日,我们自会无偿教你技艺。”
韩夜正待考虑之时,长风觉得时机到了,便一捋白须,对韩夜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韩少侠不必急于一时,老朽有一徒儿,盼你许久了,却一直无缘见面,你想不想与她见上一面啊?”
韩夜又何尝不想看看自己的妹妹现在如何了?他便拱手道:“晚辈也正想与她见上一面。”
长风便和众长老相视而笑,然后对神像后高声道:“徒儿啊,出来吧。”
话音刚落,太上老君的神像后走出一位姑娘,她身穿一袭水绿色女道衣,素腰上左配碧云剑、右系青丝囊,长发似月下乌河,柔肤如雪白美玉,清秀眸里淡淡愁怅,婉约眉间深深情意,她缓缓步向韩夜,轻轻咬着下唇,纤手自然垂放,长发上扎着的绿色丝带在岚风里翩然舞动着,好一副仙灵脱俗的模样。
虽不及云梦绝尘之美,却是婉约若含苞待放。
虽不及薛燕纤俏之丽,却是清灵若流玉四溢。
薛燕虽已见过云梦那等绝世美人,见了韩玉却也是一愣,继而纤眉一展,心道:“果然好妹妹,呆瓜有福啊。”
然而,韩夜望着那个叫清玉的姑娘,却已然呆滞了,仿佛在那清丽的身影上,他看到了过往:八年前鸣剑堂西苑里的小女孩,是否还像从前那样害怕雷鸣?八年前北苑红墙外的小姑娘,是否还像从前那样溜到云梦的闺房给她梳头?八年前青山上的小妹妹,是否还像从前那样渴望与她的哥哥在草丛间嬉戏?
虽然八年对一个人并不算短,但即便长大成人,妹妹那张婉约清丽的面容也不曾忘掉,因为某个男子已经深深把它刻在了心中。
“八年前,我有个很好的妹妹,我与她出生便是形影不离、相依相伴,原以为我们兄妹俩会这样亲密无间地走到最后,可是”韩夜闭着清眸,叹了口气,秀眉之间却隐隐颤动,他继续心道:“可是当再回去时,家已不是家,爹娘为仇人所害,妹妹也上了蜀山,如今见她受这么多人保护,又长得这么好了,做哥哥的倒也心安了。”
韩夜在那段时间想了很多,而韩玉在八年后看到那清秀的男子,也是激动不已,话也不说一句,只是用深情的目光看着、盼着。
兄妹两人都没说话,殿上其他人也不敢开口,场面静得连清风吹进殿来的声音都听得到,长风见状,笑着一捋白须,对韩玉温和地笑道:“怎么?徒儿,朝思暮想,如今见了兄长,喊都不喊一声了吗?”
长风的话提醒了韩玉,韩玉用一种亲切而又期盼的目光望着韩夜,温柔婉转地唤了一声:“哥哥。”
一声“哥哥”,众人笑了,韩夜却愁了。
众人欣喜,都想看韩夜和韩玉兄妹团聚,然而韩夜却暗暗一咬牙,拉着薛燕的手,转过身去,对众人道:“就这样吧,在下改日再来拜访贵派。”
韩夜说完话,不等众人答话,毫不犹豫地拉着薛燕快步出了殿门,徒留惊愕不已的众人在殿上。
“哥哥”韩玉望着韩夜离去的背影,想起昔日同游共乐、相依相伴的哥哥,不禁潸然泪下。
韩夜突然的离开令众人无不倍感意外,清业愣了许久,又看韩玉,发现师妹那清秀的面容上满是泪花,明明看到相见的人就在眼前,却不能相认,或许这世上的痛苦也莫过于此吧?
只是清业始终不甘,他又沉默了良久,忽而将拳头紧握,愤懑地对韩玉道:“师妹,不要哭,你既认定他是你哥哥,师兄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揪回来认你!”
韩玉见清业要动身冲出殿去,连忙婉眉一皱,摇头道:“师兄不可为难我哥哥,他或许也有苦衷。”
“嗐!事到如今还管这么多干什么!”清业没有停下脚步,一边跑着一边对师妹道:“师妹,等我,我一定把他带回来!”说罢,他冲出殿外,背上红光剑出鞘,踏剑而去。
律德长老守真见清业冲了出去,凛然的目光带着几许担忧,他对长风道:“掌门师兄,清业素来行事冲动,让他独去,恐生是非。”
“嗯。”长风凝重地点了点头,对泪流满面的韩玉道:“徒儿,八年未见,片刻分离,既然你哥哥想走,何不去山门送他一程呢?”说着,他又靠近韩玉,温和地小声对她道:“你知道清业那孩子的性格,你若不跟去,怕是要有场恶斗了。”
韩玉一听,睁大了清眸,顿时也就顾不上悲伤了,忙向长风行礼道:“多谢师父提醒。”说罢,她便也快步走出殿外,碧云剑出鞘,御剑追了过去。
“唉”云元在一旁叹道:“也不知清玉师侄能否遂愿。”
“一切随缘吧。”长风摸着白须,意味深长地望着远去的韩玉。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守正这时才开口道:“师兄,近日蜀山境内妖邪徒增,我还是先行告退、早作整顿为妙。”
长风望着守正,见他一直微微低着头,似有什么心事,不免淡然一笑,道:“师弟,你且去吧。”
“是。”守正说完,便也离开了太极殿,只剩长风、元云、元颐、守真四人留在殿中。
却说韩夜拉着薛燕的手快步出了大殿,快到山门前时,薛燕终于忍不住了,她使劲甩开了韩夜的手,纤眉一蹙,指着韩夜怒道:“姓韩的!你到底什么意思?以前就老对我念叨你妹妹有多好,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了面,你却要下山走人,真不懂你想些什么!”
沉默了片刻,韩夜愁眉不展,叹了口气道:“我有难言之隐啊。”
“我管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薛燕愤愤不平地道:“人家一口一个哥哥地叫你,还那么深情,你倒真够铁石心肠的,连应都不应一声!你是她哥哥,再有什么难言之隐也可当面说清啊!何必!”
“正因为我是她哥哥,才不能叫她背负太多!”韩夜说话的声音突然增大了不少,差点吓到了薛燕,只见这个清秀的男子锁着眉头,过了一会儿,他才伤感地闭上眼来,声音缓和地问道:“燕儿,你有过兄弟姐妹吗?”
“啊?”薛燕一愣,耸眉道:“我生下来就没亲人,哪会有什么兄弟姐妹?”
韩夜这才淡然道:“我和你这次上山,一是找到凶手的线索,二是看我妹妹还过得好不好,现在知道凶手的身份了,又看到妹妹过得这么好了,我便不想扰乱她的生活。”韩夜说着,叹了口气,又道:“没错,见到妹妹我怎会不高兴?可我是哥哥,不能把血海深仇背负给她,也不能把她带到险恶的江湖去受苦,这八年来我之所以没来这里,就是希望她能像正常人一样过上好日子,而仇恨和痛苦,只能让我这个做哥哥的来背负。”
“呆瓜”薛燕隐隐在韩夜身上感觉到他那份兄长的关爱,顿时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多好的妹妹啊,却要把她带到外面的血雨腥风里去,让她饱受仇恨的痛苦,这是一个哥哥该做的吗?”韩夜说着,冷哼一声,却是有些欣慰地道:“今天我见殿上那么多人关心她,她又生得那么亭亭玉立了,我便知不能认她,起码,得让我报了仇、平息了江湖恩怨之后再说吧?”
薛燕忽而变得很是理解,她微展纤眉,道:“或许你觉得这是对她最好的方式吧,但我觉得她未必就会接受。”薛燕说着,又叹道:“唉,算了,反正你都做了决定了,我们下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