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慌不忙,整了整头顶的官帽,作揖道:“在下东方朔,宫中公车令一名,并非太医殿等人,只是对医术略有研究,时常同李太医博弈闲谈而已。下官知道娘娘在烦恼什么,所以不请自来”
东方朔?他似乎知道什么。虽吊儿郎当,说话却底气十足。她垂眸笑道:“先生请说”
东方朔见卫子夫不以为然,思索会方道:“看来娘娘多少知道一点,送来的药也没喝吧。”
卫子夫暗笑,好个脑经机灵的人,举手投足间能猜中她的心思:“的确,今日的药我并没喝。先生知道什么吗?”
“娘娘碗中的并非安胎药,乃是加了天花粉的汤水,天花粉可以用作于治愈各种疾病,但唯独对妊娠之人是一味禁药。”他小心翼翼的解释,声音压得很低。
卫子夫手心捏出一阵冷汗,沐婉搀着她坐下。沐婉担忧问道:“天花粉……莫不是王太医?”
东方朔摇摇头:“不,下官以为,没有多大关系,最多也是被人收买。想来应该是煎药途中被使了手脚,下官是无意中发现给娘娘煎药的锅被人掉了包,并且锅边有些白色粉末,我一闻便知是天花粉,这就来给娘娘提个醒。”
“先生以为,何人所使?”
他付之一笑,道:“剩下的就是娘娘的主意了。我东方朔不说假话,但也从不乱说话,没证据的猜想,会丢脑袋。在下只是把所知道的告知娘娘,毕竟娘娘肚里的是龙种,有了差池可不好。”
送走了东方朔,卫子夫叮嘱其他人不许将此事外传。东方朔的话至少有八分可信,只是他并没有道明来意,这点着实奇怪。
“娘娘,会不会之前的药也有加?需不需要找太医来看看?”
卫子夫摆了摆手:“要有事早就出事了,哪儿能挨到今天。恐怕这天花粉是今天才开始下的。”
“娘娘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卫子夫看了看篮子,又看了看沐婉:“篮边的粉末是你发现,这说明是有人再已经煎好的药里面放的。”
沐婉想了会点点头,觉得的确如此。
“可是东方朔为什么说他在锅边也发现了粉末呢,哪里有这么笨手笨脚的人,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就好像……就好像是故意要让我们发现一样。”
说到这里,沐婉和卫子夫都不由得心惊。若真这样,如此心思缜密的人目的的是什么?这般大费周章,是借刀杀人吗?那么,是借的谁的刀?
沐婉思量了会,突然想起什么:“若说是天花粉,前些天拿药材时看见椒房殿的宫人兰欣有拿走一些,是不是皇后娘娘她……”
“天花粉并不是什么稀有的药,作用也广,并不一定是她。”
“娘娘怎的帮着皇后说话,这件事十有八九是她做的……”
她敲了敲沐婉的额头,沐婉哎呦一声,奇怪的看她。卫子夫道:“此事不能声张,也不能乱作猜测。”
沐婉提到了皇后,让卫子夫有些担心。依着陈阿娇的性子,她不认为陈阿娇会这么大费周折的害自己,再退一步说,虽然她野蛮泼辣,但加害龙种的事情她不会做,若被太皇太后知道也不会饶过她。
不好的预感浮起,现在她到宁愿这件事是皇后干的。如果是另有其人,只怕不是让她掉孩子这么简单。
但没想到,第二天这件事传的宫里人尽皆知,说是皇后下药害卫夫人。卫子夫觉得不妙。接着刘彻也知道了,急冲冲的跑进昭阳殿。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都不跟朕说!”刘彻进门就紧抱她,喝的茶水还没来得及咽,猛地呛咳几声,他忙松手帮她拍背,沐婉见状便退下掩了门。
缓了口气,卫子夫笑笑拉他坐下:“臣妾这不是没事么,可能是太医殿的人弄错了药,未必就是皇后做的。”
“她的性子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以后你啊,万事小心,这事朕一定会查清楚,不会让它在发生!”
卫子夫敷衍的笑笑。刘彻说的一大串叮嘱的话,她一句没听进去。只是在意接下来的发展。
这消息这么快的散出去就说明是有人故意捣鬼,由此看来,绝不是陈阿娇的主意。那陈阿娇现在必定认为是卫子夫在栽赃她。
现在卫子夫终于明白了这人的用意,想借此事挑拨她和皇后的关系,那么自己就能隔岸观火浑水摸鱼了。
宣室殿内,远远处就能听见争执的声音。刘彻卫子夫那里回来后就命人传了陈阿娇来此。殿里席下立着陈阿娇,着一身白衫的楚服静立在旁。
“不是本宫做的!”
这句话自打她知道这件事就说了无数遍,现在面对刘彻向审犯人似的口气非常不满,耐心也被磨了个干净。
“那这个你怎么解释!”刘彻指着丢在案桌上的几包天花粉。这是找人从椒房殿搜出来的,铁证如山,他现在心里已经认定陈阿娇就是下药的人。
“这是本宫调理身子用的,母亲可以作证!”
“母亲?你现在还敢口口声声的说你母亲?上次派人暗杀卫青可不就是她!你们母女两整日诡计多端,能不能让未央宫清静些,让朕清静些!”
刘彻怒的青筋暴起,想到上次的事情更是恨不得杀了她们母女。啪的一挥袖打掉了案桌上的天花粉,还带着些奏折竹简,全摔在了陈阿娇的脚前。
守在殿外的宫人听这动静身子动也不敢动,都在默默祈祷这回可别出什么乱子。
陈阿娇被这样的刘彻也吓到了,又气愤又难过。明明这次事情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但眼前这个与她相处多年的夫君却一点信任都不给她,全是口口声声的谩骂指责。
多次的争吵,每当这个时候她总会想,如果自己在这个时候示弱,刘彻会不会就会回心转意,是不是也就避免了些争端。但是,自尊不允许她不能这么做。
陈阿娇藏于袖间的手狠狠攥紧,握得有些颤抖:“即便上次的事是母亲的错,但是母亲也不会做出谋害皇室血脉的事,本宫也一样!本宫说没有就没有,这种阴招子本宫从不屑使!我陈阿娇的千句万句,是不是都比不上她卫子夫的一句?”
陈阿娇嘶吼的说完,眼里泛出些委屈的泪,但是咬咬牙又忍了回去。
“你当然比不上她!她温柔善良,你心狠手辣!她善解人意,你不谙世故!她对人对事怀着包容之心,你处处斤斤计较泼辣蛮横!如此看来,她比你更适合做皇后!”
刘彻激烈的一番话说完自己也深喘着气,还是恶狠狠的瞪着陈阿娇,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有理智可言,未来怎样也顾不得,若现在不好好收拾她,这口气难以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