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过午，有云，云有影，遮得片刻阴凉。
喝下一杯酒之后，卫忠的脸上，慢慢多了一些血色，连气也显得平顺了很多。
卫子青以为，卫忠爷爷恢复过来后，第一件事，应该是要骂那卫巨富一通。谁知道，等卫忠终于顺过气来时，却是摇了摇头道：“年纪大了，反而没有以前的包容心了。”
现在屋里就他和卫忠两人，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老人，居然说出来的是这样一句话。
邻居们早就散了，卫巨富很服软的，答应了赔偿卫忠的医疗费。但他口袋里钱不够，说是要上外头取钱去，一会儿就把钱送过来。
卫子青当然不是真的等着他的钱，只是这口气，非要帮卫忠爷爷讨回来，不然，以后这可怜的老人，在村里就更难立足了。
“卫忠爷爷，这个和包容是没有关系的。凡事，逃不过一个‘理字’呀。”
“呵呵？理？”卫忠又倒了碗黄酒，帮卫子青也又满上，笑着说道：“今天，是你爷爷不在，要是老营长在的话，肯定会严厉地批评你我的。”
虽然卫忠从来没有在卫炎华的侦察营呆过，但是，一直以来，还是称呼卫炎华为老营长。只因为，“指炮营”这个部队，一直以来，就是卫忠年轻时最羡慕，最想加入的队伍。
“我爷爷为什么要批评我们？”卫子青现在回想起刚才拿钱砸卫巨富时，那感觉，还真是爽。
这样一有钱就反过来欺负同乡的人，修理他一下，不是很应该么？
“唉，还是冲动了。用你爷爷的话说，人民群众有错，就应该教育他，而不能把他们当成我们的敌人。”
“这个……”卫子青挠了挠头，道：“卫忠爷爷，你一定是记错了，我爷爷一直以来，说的是，‘人民群众要是有错误，我们就应该教训他。’”
卫忠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以前看着卫炎华的这个孙子，一直觉得，很是憨厚老实。而这两次接触，却都给他感觉，这孩子的身上，带着很重的一股邪气。
可是，从上次暗中帮他讨回茶叶地，到这次光明正大的帮他主持公道，都可以看出，这个孩子，骨子里还是正义的。
但这种正义，和邪气混在一起，就显得没有那样的刚直。
拉着卫子青的手，卫忠有点担忧地说道：“孩子，你为什么有那么多的钱？”
这个问题，终于还是逃不过去。
刚才，卫子青把妹妹硬是赶回家去了，就是怕她问起这个问题来。
本来，那些钱，只是预备着，万一卫忠对于授权的事，有经济上的要求，省得因为临时手上没钱而误了大事。
谁知道，刚才一时没有忍住，居然把钱在众人面前曝了光。
还好卫子青一家人，一直给全村的人，印象都是非常正面的。所以，现在村里人都议论着，卫子青在外面不知道是不是兼着做什么生意，赚了钱了。
要是换成别人家，一个高中生，突然拿出这么多钱，肯定要被人在背后怀疑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了。
对于别人，那是另一回事。对卫忠爷爷，卫子青倒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而且，他也没有打算瞒他。
现在，卫忠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商业合作伙伴，大家既然是要合作，就应该坦诚相见。所以，卫子青直接就跟卫忠交了底。
“卫忠爷爷，不瞒您说，我其实在课余之时，还勤工俭学……当然，我不像其他的同学那样，去发传单卖报纸，给人手机贴膜之类的，而是做了点小生意。这件事，我连我家人，都还没有告诉他们。”
卫忠看着卫子青的双眼，一句话也不说。
卫子青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也就很自然地和他对视着。
“嗯，你的钱，干净。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你年纪还小，做生意，要小心，外面很多看起来很忠厚的人，其实，骨子透着奸诈，宁肯少赚钱，不要上了别人的当。”
卫子青没想到，卫忠爷爷在这个时候，关心的却是这个问题，心里一阵感动。
“其实，我这次回来，是想和您谈一谈，那个药方的事。”卫子青知道，这个问题总要面对的，而且，这也是他回来的目的。
“想让我同意你，把这个方子直接拿出去卖？或者把它拿出去生产，卖药？”卫忠用没有受伤的手，端起那碗黄酒，满满地喝了一口，道：“不行！”
“卫忠爷爷，你听我说……”
卫忠却手一挥，道：“你不用说。在我年轻时，我的叔叔把这个药方交到我手里时，我当时就想过，要是这药方，真的这么好用，那么，我把它拿去卖了，或用这个方子，配药去卖，那岂不是可以发一笔大财？”
卫子青听得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好，有点不解地道：“是呀，这有什么不对吗？而且，这不是广布功德的事吗？”
“是呀，它自然是广布功德的事。但是，几代人传下来，都强调，不能把这个方子外传，或者配药卖，只能每代人，找一个人传下去。这事，我也一直没有想通为什么。后来，我叔叔临死之时，告诉我他的猜测。他是修道之人，对人生诸事，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他说，人之生死，本是自然的平衡。但如果有一种药，硬是让应该死的人，一直不死，或让本不应该出生的人，出生到这个世界，那样的话，这个平衡，必定要被打破。到时，就不是功德，而是罪过了。”
听到这里，卫子青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总觉得，这样的想法，他并不完全赞同。
还好，今天回村来，不是为了和卫忠爷爷谈论，用这从此方子来帮不应该出生的人出生的，因为，他已经找到了这个方子的另一种用途。
“那如果，我把这个药方，用在别的方面。我是说，比如，我经过研究改良，让这药方完全不是用在提高人们生殖能力的方面，那么，这样算是违背你们祖传的规定吗？”
卫子青这问题，倒是一下子把卫忠问倒了。
他呆了呆，说道：“难道说，这个药方，除了这个作用之外，还有别的用处？”
“是这样的，卫忠爷爷。我们经过研究实验，发现，这个药方，只要再添加几味药材下去，就能使它，具有解酒的功效。你看……如果我把它用作解酒之用，提高人的酒量，并且，绝对不对外提及万代衍宗方这样的名头，这样您可以授权让我使用这个药方吗？”
“解酒？”卫忠愣了下，又喝下一大口酒道：“喝酒如果怕醉，而靠着药物，提高了酒量，让喝酒成了喝水，那么，酒的作用何在？”
卫子青被他这话，弄得差点笑出来。
这倒也是的，如果像卫忠爷爷这样，买瓶黄酒都不太舍得钱。本来喝半瓶就够了，现在突然酒量涨到4瓶的话……
看着卫子青强忍着笑的样子，卫忠倒是自己先笑了出来，说道：“小伙子，看来，你是摸到了一条发财的路了呀。”
“这都多归了卫忠爷爷，给了我这么一个方子，我才有这种收获！”
“客气话，不用多说，一切都是机缘。缘这种东西，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完全看明白的。”卫忠说完，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你回村来，还要带着那么多的钱，看来，你是想用钱来收买我，答应你的要求？”
卫子青急忙不停地摇头，不过却好像也真的是那么回事，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索性拿出商业谈判的标准架势道：”卫忠爷爷，虚话我也不多说了，我带了一份授权书，你看能不能帮我签了，我打算，把新研究出来的配方，投入生产。至于……钱方面，自然也是应该的。“
”我们当年，当兵打仗的时候，可没有人说过，打一场仗，可以给我们多少钱。说句让你们年轻人笑的话，我们那时，心里想的，只有我们护在后面的人民百姓。现在回到人民百姓中来了，也成了百姓的一部分.有时，我们总会想,如果那些先富起来的人，都来为百姓们多做点事，把其他还没有富起来的百姓，也像我们当兵的一样，护在自己的身后，该有多好。”
卫忠说完，喝了口酒，却用很慢的速度吞了下去，抬头看着被窗外。
一直以来，卫子青的心里，只有公平的生意，和合理的利润，从来也没有想过，原来，真的有人，一心想着的，是人民群众。
每当看到电视里、电影里，那些红军、解放军们，为了人民群众不惜牺牲自己时，都会觉得，真有这样的人吗？
而现在，眼前的这个伤残老兵，却用最朴实的话，告诉了他一个他从来没有想过的道理。
先富起来的人，把未富起来的百姓们，像战士对人民一样，护在自己的身后……
卫子青虽然没有像电视上，那种狗血的情节那样“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但也确实受到了卫忠爷爷的感染，挺了挺胸，说道：“卫忠爷爷，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成了富起来的那一批人，也许我不能做到把百姓护在自己的身后那样伟大，但我答应你，我会用我的财富，尽可能的，多帮助一些人。”
“哈哈哈哈，老营长的孙子，果然是人民的孙子呀！好，我签了你这授权书！”卫忠哈哈一笑，接过卫子青手里的笔来。
卫子青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一句……什么叫人民的孙子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