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地,常军包围了这节车厢,众目睽睽之下,宋静语被押下了火车,明少祖虽在百米外处急得不停跺脚,却也实在无法冲破人流飞到她面前,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常军带走。
黑暗的审讯室里,宋静语的双手被镣铐反剪在身后,坐在她对面审讯桌的除了柯槐仁居然还有杜晋中,从抓进巡捕房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已经平静的如一滩死水,再也激不起半点波浪,所以看他们的眼神也似空洞麻木,没有半点光彩。
“宋老板,好久不见啊。”柯槐仁方正的脸上扯出个不太好看的笑容,将双臂搁在桌面上,他俯身问道,“不知道宋老板这几个月去了哪儿呢?”
宋静语淡淡道,“柯督察长难道不知道安心药行要在河南开分店的事吗?我自然是去筹备那些个事,不信你可以问问步帅。”
提起步帅,柯槐仁的脸色猛然一沉,一旁的杜晋中亦是眸光暗淡,目光凄冷。
“好,我就不跟宋老板兜圈子了,前不久我们抓到几个不安分子,是活跃在常阳一带的南方革命党,经过我们的严刑审讯,他们已经供认出在常阳有几个一直在暗中支持南方革命党派的大商家,其中一个就是你,不知道对于这事,宋老板有什么看法呢?”将身子后仰,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柯槐仁审视的目光如鹰一般犀利,令人望而生寒。
宋静语轻笑一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柯督察长和杜副市长今日前来的用意静语非常清楚,何必要再问下去,既然已成为阶下之囚,是生是死全凭你们处置便是。”
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柯槐仁愤恨的瞪了她一眼,扭头问杜晋中,“杜副市长,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处理才好?”
杜晋中冷冷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包烟发给他一根,自己点燃一根猛吸了一口才说,“以督察长多年办案的经验来看,对这种拒不招认的贼匪应当如何对待呢?”
柯槐仁闻言愣了愣,仔细聆听了一下隔壁房传来的严刑拷打和犯人的惨叫声后,不由阴森一笑。
那段日子,于宋静语来说是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楚一度令她有些精神崩溃,可每次在无法支撑下去的时候,她都会想起步楚华,想起他们的誓言,终又忍住了所有的疼痛,继续支持。
她也记不清被关了多久,每天除了审讯便是昏昏沉沉的入睡,没有人来探视过他,有的只是柯槐仁诱导她的无耻脸庞,又一个无眠之夜里,一盆冷水狠狠向她浇了过来,皮鞭狠狠的抽打在她的背上,每一下都痛得她身子缩紧,牙关紧咬。后背处的伤痕火辣辣的疼,她干涩的眼眶却一滴泪也无法滚落,因为她知道,流泪并不能解决问题,他们要的是结果,是她供出革命党甚至是牵连到步楚华的事实!
见她背上伤痕累累、血肉模糊也没有招供的意思,柯槐仁冷笑道,“好啊,我看你能嘴硬到几时,给她上夹刑。”
几个士兵立刻上前将她从铁架上拉下来,毫不留情的扔在地上,浑身的痛楚令她无法控制的**了一声,额头的冷汗滴落在干裂的唇上,她就势咽了下去,咸苦的感觉令她昏迷的意识有了片刻的清醒,可是很快,她的双手被人举起来,套上了夹刑的工具,一阵猛拉中,她痛得大叫一声。
十指连心,被夹紧的手指被鲜血染得模糊一片,她的身子因疼痛止不住的痉挛,意识也渐渐混乱一片,可是那些人怎么肯轻易放过她,一盆冰冷的水浇下来,她再次陷入水深火热的痛楚之中,只见柯槐仁凑近她的脸问,“怎么样?大刑伺候的滋味不好受吧?我告诉你,我们还有千百种办法令你生不如死,你若不想再受虐待,还是合作一些比较好!”
她费力的抬起头,猛瞪他一眼后,张口吐出一团唾沫喷在他的脸上,气急败坏下,他狠狠一巴掌甩下来,宋静语的脸立刻红肿起来,火热的痛反而让她觉得痛楚减轻不少,她冷笑一声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看看步帅会不会放过你!”
她只是赌,赌柯槐仁还有一丝顾忌步楚华,不过很可惜,柯槐仁对步楚华早就怨恨难当,自然不遗余力的打击她道,“你以为步子玉有空来救你?我告诉你,常乌两军正打得难解难分,战况空前的轰动,听说在美日两方的支援,这次的战争居然让水陆空三军出动,堪称有史以来最宏伟的一场战争,你觉得,他在这个时候还有功夫理你吗?再说了,就算他在常阳又如何?你勾结革命党,暗渡除仓将新伤药提供给南方,总统对你恨之入骨,我是奉命行事,步子玉又能拿我如何?”
“是吗?”一声冷斥,铁门砰的被人踹开,只见步楚华带着近卫军冲进了牢房,举枪直接瞄准柯槐仁的脑门道,“你觉得,本帅不敢杀你是吗?”
他的语气毫无一丝温度,落在别人耳中仿佛一盆冰水浇灌而下,柯槐仁被他强大的气场所摄,立刻抖得仿如筛糠道,“步帅饶命啊,末将只是奉总统的命令审问勾结南方革命党的疑犯,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总统!”
“本帅谁也不用问,你敢动我的女人就是触犯了我的底线,谁也别想保住你!”话语刚落,他就拉开了手枪的保险,柯槐仁知道他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吓得软倒在地,仿如一滩烂泥。
“步帅,暂时不能杀他!”命人将气息奄奄的宋静语扶住后,千行走到他身边按住他的手背,“我们是偷偷从前线撤回的,你若杀了他,总统定以军法问罪咱们,当务之急得先离开常阳再做打算!”
步楚华冷凝的眼盯了柯槐仁半晌,终是将手枪别回腰间的鞘中,俯下身子沉声对他说,“本帅暂先饶你一命,人是怎么弄丢的你自己看着办,若是有一个人知道本帅回了常阳,你就等着满门丧命吧!”
他说得极慢,一字一句如针如钉,直吓得柯槐仁拼命点头,丝毫不敢违抗。
步楚华这才冷冷一笑,转身如风而去。
车上,宋静语一直在颤抖,步楚华将她拥在怀里,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水雾,额上的青筋却在不停的跳动,眼神里的冷洌几乎可以令方圆百里全被覆盖成冰。
千行几次回头都欲言又止,到他第二十次回头时,步楚华终于忍不住厉吼,“说!”
千行惊了一惊,忙说,“步帅,我们现在得赶回前线,宋小姐的伤势这么重,经不起这番舟车劳顿啊,不如寻个妥善之处将她安置,待战争结束再接她回去吧?”
步楚华闻言低头看了看昏睡的宋静语,一抹不舍自眸中划过,可他不得不说,千行的话非常有道理,即使他再想守护在她身边,终是不太可能,所以,他犹豫了半晌才道,“我们途经湖北,就将她送去武昌一个朋友那儿吧。”
千行连忙应声,一边催促开车的士兵加快速度。
这一路走得十分仓促,宋静语因为连日的严刑拷打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步楚华每每停车替她擦药时,都觉得心中如千针在扎,万刀在绞,望着她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好的皮肤,他的双眸红如赤血,森寒如刀道,“柯槐仁,总有一天,我要你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三天后,军车到达武昌,步楚华抱起宋静语进闹市一间古玩店时已是深夜,街上行人并不多,将她安置在后院的客房后,他细细抚了抚她的脸庞,感觉她不再颤抖时,才欣慰的吻了吻她的额头道,“静语,你在这儿安心养伤,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等我回来!”
昏昏沉沉间,宋静语似乎听到了他的话,下意识去抓他的手却扑了个空,步楚华走得极快,因为他害怕一迟疑便又会不舍。
房间外,他抬起疲倦的双眼向好友伍宏安道,“我的朋友就拜托你好好照顾了,等战争一结束我就来接她。”
“我们之间何以言谢,你赶紧去吧,”拍了拍他的肩膀,伍宏安向他郑重的点头。
步楚华淡然一笑,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终是快步离去,很快消失在武昌的街头。
这一切,宋静语浑然不知,直到七天后彻底恢复神智,这七天她时睡时醒,精神一直不太清明,恍惚之间,总会念起“梦萤”和“子玉”的名字,倒让伍宏安有些不解。
这日,艳阳高照,伍宏安看着女佣将她扶出房间来到院里,忙起身向着她温温一笑,“宋小姐你好,我叫伍宏安,是楚华的好朋友。”
宋静语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一边坐到石桌前一边问,“这是哪里?”
“武昌。”
“我怎么会在这里?”她只觉得脑海一片混乱,似乎有些零乱的记忆被她遗忘了,而这部分记忆又似乎非常重要,令她每每想起都觉头痛难忍。
伍宏安待女佣奉上茶后挥手令她退下,一边递给她一杯茶一边说,“是楚华得知你被捕的消息连夜从前线赶回常阳救你出来,又担心你的伤势不便带你回前线,所以将你暂时安置在这儿,希望你好好养伤。”
宋静语接过茶杯的手一顿,泪水立刻如泉涌一般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