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静语的脑子突然灵光一闪,他是在向自己透露下一步的军事信息吗?他马上要带兵入驻河南了?有一瞬间的怔神,静语觉得她一定是糊涂了才回答,“在哪里都是一样,只要有资金和器材支持。”
步楚华漆黑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点点寒光,应该是满意她的回答所致。
静语当时就懊悔不堪,深入他的驻地研发新药,岂不是把自己也当做人质送出去了?况且,她对河南的一切都不熟悉,如何在最快的时间里研究新药运输路线还真是件伤脑筋的事。
眼看她吃完了最后一口饭,步楚华先行起身走到她身边替她拉开座椅,虽然没有外人在,她仍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急步走了出去。
门外候着的千行将军大衣替步帅披上后,低声问,“步帅可是要送宋小姐回去?”
“你们都回去吧,我想走走。”说完这句,步楚华便紧走几步追上了宋静语。
她站在酒楼门外,一回头看见步楚华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心下一慌,忍不住说,“我可以自己回去的,步帅……子玉还是去忙你的吧。”
对她的突然改口,步楚华眉梢微挑,显然比较满意她的聪慧。
见他没有离开的打算,静语只好陪着他慢慢往回走,而那军车,自然是远远的跟着,只是不敢近前罢了。
“听说乌常两军共同推举了一个人在天津政府任国务总理是吗?”又是寻找话题,似乎除了这个,静语委实不知能跟他聊些什么。
“关心政治是对的,尤其是你们这些女强人。”他没有正面回答,却也没有否认。
其实,对于静语来说,谁做国务总理都不要紧,她只是在想,这种假象的和平能够持续多久,两军共同主政,又能合作多久呢?
远远地长街内,突然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笛声,呜呜咽咽,如高山流水飞瀑寒泉,又似浅水沟壑流入深渊,静语的心情随之低沉下去,仿佛内心深处那一点伤痛又被牵引而出,流遍全身令她倍感煎熬。纵是如此,脚步还是不由自主的为笛音吸引,她脚步加快时,步楚华便已经觉得奇怪,待她一路追随笛音而去时,他的剑眉微微上扬,似是若有所悟,但还是加快脚步跟了过去。
秋日的夜风萧瑟,街上行人并不很多,长街的转角处,一个白发白眉的盲人正坐在地上吹笛,偎依在他脚边的一个小女孩衣着单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还是仰着头,满脸崇敬之意的看着那老人,看得出他们长得有些像,应该是一对祖孙。
那盲人吹得很专注,加之吹笛的功夫还算大成,音律很是令人伤感,他面前有三五个行人正在围观,也有个别路过的行人看他们可怜朝他们面前的破碗中丢一些铜板,叮呤脆响,如一段段配音,愈发衬得那对祖孙在长街上格外引人注目。
静语走到盲人面前才停下脚步,那笛声吹得出神入化,引人入胜,她感觉自己正在暴风雨中艰难前行,好不容易走到了路的尽头,脚下却只有一条无路可进的悬崖,进一步是万丈深渊会粉身碎骨,退一步又是穷追猛打的夜鬼饿狼会将她吞噬干净,她脑中便现出贺惊云愤怒到极致的脸,他似乎在斥责她的不告而别,又在斥责她的冷血无情。
如果爱得不够深,便没有和他一起过五关、斩六将的勇气,她曾经深以为然,觉得自己爱贺惊云爱得很肤浅,不够深入骨髓,可每当空闲下来时,她又总会想起和他这十年来发生的点点滴滴,可终究他们还是止于残酷的现实之前,不是她伟大,只是她不甘,她的尊严已经卖给了贺家,却不能连最后一点人格也彻底践踏在贺家,归根结底,她爱的只是自己罢了。
唇角浮起一抹冷笑,是嘲笑自己的自私自利,还是为贺惊云不值不甘她分不清楚,却有种前路茫茫,生死不明之感,如果能够跳下去粉身碎骨,会不会是另一种解脱?她尝试着想迈出脚步,踏进那万丈深渊之中,如果真的可以,宁愿不再醒不再回想前世种种,有何不可?
就在她想跨出那一步时,笛声忽然断了,一声清脆的叮咚声拉回了她悲伤到谷底的思绪,睁眼见自己还在长街之上,那对爷孙还坐在自己面前,她才意识到方才竟是被那笛音纠缠的有些梦魇了,背心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看见一身军装的步楚华走过来,行人立刻四散走开,他将一个银元丢进碗中的时候,那伏在爷爷身边的小女孩眼睛一亮,拉了拉爷爷的袖子说,“爷爷,有恩人赏了大钱给我们,又可以吃几顿饱饭了。”
盲人老头只是点头称好,极满足的样子,静语看的有些酸涩,想想这对爷孙为了生存在这靠卖艺讨赏,她衣食无忧却还痴缠于儿女情长之中,实在有些对不起上天给她重生这份机会的厚爱。于是,她也拿出一块银元蹲下身轻轻放在碗中,还下意识去摸了摸小女孩的脸蛋。
虽然有些面黄肌瘦,女孩的皮肤却很光滑,静语抚摸她的时候,她很乖巧的没有动,只拿一双大眼睛看着她,似在微笑,又似有些迷茫。
“走吧,”步楚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静语似这才想起他的存在,歉意的笑了笑,起身和他继续往前走去。
“你喜欢音乐?”他问。
“喜欢,尤其喜欢笛子,小时候他们请人教过我们,可只限于惊……少爷喜欢音律,只是附加课程,我有幸跟着学了一段,那时便很喜欢笛音的缥缈,好久没有听到这么好听的笛音了,那老爷爷吹得真好。”许是因为方才险被笛声所惑的事情,静语的思绪有些混乱,话也多了起来。
“你不是常阳本地人?”
“不是,我是泉州人,到常阳不过两年而已。”
步楚华沉默片刻,抬头见安心商行就在不远处,不忘提醒她一句,“后天我就启程回常阳了,到时候派车来接你。”说完,也不待她反应,便转身离去。
“我……,”静语回头想拒绝他,却只看见他飞快走远的背影,心中很是沮丧,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她都不想和他走得太近,可为什么每次他强迫自己时,她又总是未及时拒绝呢,这点可真让她觉得懊恼不堪。
宋家就住在商行的后院,她穿过大堂的时候,听见偏厅传来一声咳嗽,然后听见宋承业的声音,“静儿,是你回来了吗?”
她应了一声,快步走了过去。
昏暗的灯光下,宋承业正坐在堂上的太师椅里喝茶,他晚上一向睡得早,今天这架势显然是特意等她回来的,静语坐到他右首边的木椅上问,“爸,怎么还没有睡?是有事找我吗?”
他清了清嗓子,似有些犹豫不决,静语看见他欲言又止的神情,猜到他是想问自己和步帅的事,便主动说,“爸,我和步帅只是普通朋友,曾经有过一面之缘,这次静沐的事,还是托他帮的忙,我今天只是感谢他的帮助,您别多想。”
“真的?”
“当然是真的,爸,你就别操心了,安心把药行的生意做好,实在太累就让静沐和静萱帮忙分担一下,我可能后天就要回常阳了,出来也有好几天,那边的生意实在放心不下。”
见她这么说,宋承业终于放心,却还是不忘叮嘱她,“静儿,如今的天下不太平,即便他今天这么风光,难保明天不会打败仗、吃枪子,爸也不希望你们成龙成凤,只希望你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你可千万不要走错路啊。”
“我知道,您放心,这些道理我都明白。”起身扶他回房间,静语心下觉得很温暖,哪怕父亲只是这么不经意的一句关心话,也让她有种家的关爱感,这是她比前在贺家所没有的。
第二天,她想起步帅说的话,不得不收拾起行李来,静萱什么时候进房间的她没注意,却只听见她的声音响起,“姐,你要走了啊?”
“是啊,明天就走了,你们要好好照顾爸爸,知道吗?”她一边收拾,一边漫不经心的瞟了她一眼,这一眼却让她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因为她看见静萱的眼睛红肿,显然是刚哭过了,不由拉着她问,“出什么事了?”
“姐,我……,”她又开始抽泣起来,却一直不说原因,急得静语不知如何安慰才好,只能给她递纸巾擦眼泪,待她情绪平复一些才问,“可是有什么委屈吗?告诉姐姐虽然不能帮你解决问题,却可以开解一下你是不是?毕竟姐姐比你年长,见的东西也多一些。”
静萱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姐,我有一个朋友……被乌军抓走了,我们想了很多办法,托了很多人才见到他,可是那里的人说,说……。”
意识到不对,静语下意识问,“说什么?”
“那里有个姓靳的少将说要你亲自去跟他们谈才会考虑放人的事。”
静语腾地站了起来,姓靳的将军?她的大脑迅速搜索起有关姓靳的资料,可在她的脑海里并没有任何关于靳这个姓的人,不由困惑的问,“他们为什么非要我去?你们可打听到原因吗?”
“姐,”静萱突然跪下来,慌地静语忙去拉她,她却执意不肯起来,只是哀伤的劝,“我求求你帮我救救那朋友好不好?虽然这些年我们没有一起长大,感情并不深厚,可我只有你一个亲姐姐,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真不知道找谁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