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量差是一回事,只是郑懿没想到自己一醉便睡到了傍晚时分。
琼蕊见她醒了,忙端了一盆水过来,又端进来几个粥菜摆在桌上。走到床边一边伸手扶了扶郑懿,一边说道:“今日下午小姐本应去主庙堂与众位皇子们一起祈福的,可小姐醉了半日便算是缺席了,这事儿若是传到皇上耳中,恐怕…”
“无事。”谁叫自己贪杯呢!果然是喝酒误事。不过,传到那老皇帝那儿也无妨,郑懿冷笑,他要的本就不是她替他祈福。
琼蕊听到郑懿说无事,便也不再说话。
自从小姐回来,她与小姐相处这么久,也已经习惯了小姐的变化。而且,如今的小姐身上有一种让人折服的气质,若小姐说无事那便无事,她相信。
郑懿起了床,洗了脸,走到桌前,扫了一眼桌上清清淡淡的清粥小菜,脸色立时不好看了。
琼蕊额前黑线,她当然知道自家小姐为什么脸色难看,小姐喜欢吃肉,可是这清规寺庙中就只有这么些斋菜吃,看来从昨晚到现在,一共三顿斋菜,已经是自家小姐的极限了…
“端下去吧。”郑懿不耐地挥了挥手,起身往外走去,“住持在哪儿?”
额…琼蕊一惊,额头流汗,小姐又要去干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了吗?结结巴巴道:“祈福刚结束不久,应该,应该还在庙堂里…”
最后琼蕊只听到郑懿“嗯”了一声,以及开门的声音。好吧,如果小姐真是要去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她好像还是,蛮期待的…
不过,郑懿却不是要去做惊世骇俗之事,虽然在琼蕊心里的惊世骇俗在她看来再正常不过。
郑懿只觉得自己的酒好像还没有完全醒透,被晚间的山风又吹清醒了几分,但头还是有点晕。
她的院子本就在比较高的地方,走出院门放眼望过去便看到有一处灯火密集,此时天还没有黑透,却亮起灯光,想必那就是主庙堂。
郑懿一路混沌地往前走去,不多时便到了主庙堂的门口。
这福国寺僧人并不多,郑懿走进去大门,却见偌大一个主庙堂,除了那座高高耸立的金身佛祖,和屋外几个扫地僧,竟没有再多的人,莹莹的灯火照着一地冷清而已。
那几个僧人见郑懿身穿男装,却也不是今日下午祈福时的皇子,但他周身气度不凡,也不像是小厮。
一个僧人走了出来,问道:“施主是何人?”
郑懿也不吞吐,打量了他一眼,干脆回道:“明珠郡主。”
郑懿的话一出口,立即便感觉那几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变得有些异样。
郑懿知道寺庙中戒律多,其中一条便是戒酒,而她却不顾庙堂清规,还把自己给喝醉了,她当然知道他们此时所想,也知道自己本不该喝酒。但是她即便喝酒了又怎样,她不仅要喝酒,还要吃肉!只是懒得与他们计较罢了。
郑懿看都懒得看那几个人,提步便往大殿走了去。
“郡主,”有一人突然跑来挡住了她的去路,“郡主一身酒气未散,恐怕不方便进入这金殿之中。”
“哦?”郑懿笑,挑眉看向眼前这和尚,“为何?”
那和尚闻言面上讥讽更甚,“郡主一身的凡尘秽气,怎可贸然进入金殿污了佛祖的圣洁!”
郑懿往后退了一步,那和尚以为她知难而退,抬眼看向她,却见到郑懿眼中肃然冷意,不禁心中一颤,这个女子竟有如此气势!
郑懿这才开口道:“不知你在这寺中呆了多久?”
“小僧自小便在这寺中了。”和尚答道,他自小便在寺中,顿时有了更足的底气。
郑懿却笑了起来,讥讽道:“我看你与佛无缘,还是趁早还俗了罢!”说罢,脚步往旁一移,继续往殿里走去,她可是饿极了,没功夫在这儿耗时间!
“你!”那和尚原是这庙中众僧中年纪最长,也是入寺时间最长的,却还是个扫地僧,又被郑懿这么一讽,不禁恼怒,伸手一扬,再次拦住她的路。
郑懿不耐地看向他,却不说话。
那和尚被她看得心里几分发怵,但此时却骑虎难下,“小僧好意提醒郡主莫言冲撞了佛祖,郡主却出言羞辱小僧…”
“我哪里羞辱你!”郑懿打断他的话,“佛祖本就为是普渡众生而生,天下人各类皆有,若是连一个我都容不下,恐怕也不堪当佛祖了!”
“佛法无边,你可听过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郑懿看着台阶下那目瞪口呆的几个和尚,却根本不给他回话的机会,厉声反问道:“若我这一身酒气就污了佛祖的圣洁,你是太小看你家佛祖呢,还是根本就是存心与我过不去!”
“哈哈哈…”一阵笑声自拐角传来,走廊的拐弯处蓦然出现一名老者,捋着胡须大笑着踱步而出。
“师父!”那几个年轻的和尚忙双手合十行礼。
老神棍?郑懿脑海中只冒出这三个字,虽然他的弟子让她不快,不过看在那本青凤心经的份儿上,她也就不与他计较了。
“好一个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无隐眉目间含笑,一边打量着郑懿一边连连点头,神色间露出满意,笑道:“想必你就是皇上钦点的明珠郡主。”
郑懿不言,表示默认。
“虚云,”无隐的目光看向郑懿旁边一开始去拦郑懿的路的和尚,“你可明白了我让你在这殿前扫地五年的原因?”
“弟子明白了。”虚云头低得更甚,侧身向郑懿行了一个礼,“虚云谢郡主点醒之恩。”
“嗯,你们都回去吧。”无隐满意地捋了捋胡须,待众人退下,这才将目光看向郑懿,“郡主有什么事可随老僧进殿中讲。”
“不必!”郑懿拒绝,她又不是来看金殿的,进殿中干嘛!
无隐眼角一抽,不禁腹诽这女子怎和那小子一样,一点都不懂尊长敬老,居然半点面子都不给他。
尴尬地轻咳一声,无隐微微笑道:“那郡主此时至此,可是有什么事?”
“找你!”郑懿言简意赅。
额,无隐额角聚起黑线,嘴边还是维持着笑容,“不知郡主找贫僧有何事呢?”
“我找李扶月。”郑懿不耐烦地转身,这老头儿可真啰嗦!
无隐见她一副漫不经意又颐指气使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拼命告诉自己忍住,忍住,对…
“师兄。”走廊拐角处又走出一个人影,这人一袭素色布袍,缓缓地自阴影隐匿走出,面上平静无澜,对无隐此时正在强忍恼怒恍若视而不见。
郑懿听到声音不禁回头,见他居然就是那个白天引她去流香榭的小和尚,他刚刚叫那老神棍什么?师兄?真是没想到无隐老头儿这么大年纪居然还有个这么小的师弟额…
无隐似乎猜到郑懿会这样想,脸色顿时更不好看了,竟然袖子一甩迈步离去了。
郑懿弯唇一笑,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小和尚,开口道:“劳烦小师父再带我去一次流香榭。”
那小和尚闻言神色明显一顿,郑懿见此却不言,李扶月住在流香榭,她上午去的时候就知道了,心中冷哼一声,李扶月那杯茶这难道不就是故意让她知道他就住在流香榭的吗?
白天李扶月虽然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但他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面前,想必也能想到她会想到这一点。
她只是想不明白为何天裕朝的丞相怎么会与北燕龙脉所在之处的福国寺的住持是故交,并且那流香榭明显就是为他备着的住处,更想不透的是李扶月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些。
一时间诸多疑惑都从脑中飞了出来,郑懿越想反而越是不解,醒顿过来却发现那小和尚已走至前面去了,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这一回,郑懿开始认真记路了,却陡然发现这条路白天和晚上貌似不一样。
“你不用记,记不住。”小和尚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道。
被一个小孩儿识破意图,郑懿倒也不尴不尬,大方地问道:“为什么?”
“这里有阵法,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小和尚也不掩藏,直接告诉了郑懿。
阵法?作为行兵打仗的一种方式,她前世是有了解过的,只是并不精通。郑懿返头望去,果然如那小和尚所言,眼前的景象与方才她记住的又不一样了,阵法果然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李扶月很擅长布阵?”
小和尚依然脚步不停地往前走,边走边风清云淡地说道:“这个阵是我布的。”
闻言郑懿心里也不禁暗暗咋舌,年纪虽小却能布下如此复杂的阵法,又是无隐的师弟,这小和尚不简单!
“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字啊?”郑懿压下心中的震惊,佯装随意地开口问道。
话音刚落,郑懿却见那小和尚突然站住了脚步,然后转过身来,不禁心想一开始说了那么多他都那么装逼地不回头看一眼,这会儿却突然转过身来,还一脸凝重的样子,是要干嘛?
郑懿只见他转过身来,平日里脸上的面无表情在这一刻变得有些破裂,双眼直盯着郑懿。
生气了?这小和尚不能问名字的?郑懿不禁疑惑,也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没有动。
无弥深深地看了郑懿一眼,然后身体遽然一闪,竟生生消失在了原地。
郑懿的第一个想法是,好厉害!然后,她决定回去一定要好好研究那本青凤心经,再然后,郑懿有点怔住了,等等,你这样消失了,谁带我去流香榭?更关键的是,谁带她走出这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