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萍略加思索,回答:“香港是一个美丽的城市,我做运动员的时候来过这里。香港的风光让我留恋,但我更喜欢香港的多元文化,在这里我可以学英文,也可以学习我喜欢的其他知识。这能够开阔我的视野,让我跟上时代。我是来读书的,不是来逛街的。”
本来已经回答完这个问题,忽然,一个镜头在张萍眼前闪过,她忙说:“对不起,老师,我还想说,香港市民对中国女排的喜爱让我感动。有一次我见到郭富城先生,他告诉我,我们在雅典奥运会的比赛让他激动得睡不着觉。在这样的朋友中间生活,让我感觉非常亲切。”
张萍的不卑不亢,越发让在座的主考老师们对这位奥运冠军心生好感,一位老师再问:“据我们所知,你是在内地北方长大的,你准备怎样应对香港的教学环境,比如英文、粤语?”
这个问题对于张萍来说,应该是最有思想准备的。她平静地说:“我知道,我选择香港,就意味着选择了挑战。对我来说,香港的挑战是多方面的,包括语言、知识、生活等等方面。可能是我从事的排球运动,让我习惯了接受挑战,有些时候眼看球就要落地了,好像一点希望都没了,但只要我们拼了,就还能绝处逢生。到香港后我会继续拼搏,只要拼搏,就能克服各种困难。”
这时,一位老师用英语问她:“Aside from volleyball,what other sports do you play?(除了排球以外,你会不会其他运动?)”
张萍在脑海里迅速组织起英语答案,自信地回答:“I also know some,I also trained for track and field.(还会一些,我练过田径。)”
老师又问:“Which sports under track and field?(什么项目?)”
张萍回答:“Javelin throw、discus.(标枪、铁饼。)”
几位老师会意地交换了眼色,最先提问的那位老师说:“根据学校规定,请你再参加一个笔试。这里有个题目,你可以用中文写,时间是半个小时。”
张萍接过一张考试用的白纸,上端写着题目:体育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老师问张萍还有什么问题吗,她回答没有,一位老师留下监考,其余老师退场。
张萍回到答问的座位,伏在课桌上默想片刻,动笔写下:
体育的含义是十分丰富的。随着社会的发展,我们可以从不同的层面加深对于体育的理解。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体育是一个和平时期的战争,是实力竞争的平台。它包括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科学技术、科研力量,还有对培养运动员的药物研究,运动器械的研制,人力和财力投资,等等。竞技场上运动员荣获的金牌数量,成为体现一个国家实力的标志物。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体育是一种运动,一种交流,一种快乐。人类需要增强体质,也需要互相沟通,体育肩负起这两个使命。大家在同一个运动场的时候,有了更好的交流。北京奥运会“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的口号之所以受欢迎,就因为它表达了人类的共同愿望。
对于我个人来说,体育的内涵在不断提升。在我小的时候,体育是一个很开心的项目。成为职业运动员以后,体育运动对我来说就是一种职业,一种有着压力和使命的职业。一个运动员可以为一个比赛准备四年或者更长时间,它不再简单的是一种项目,更多的是一种责任感,背负着神圣的使命去国外参加比赛。这时,我不再是代表个人,而是代表中国,体育在我的字典里已经不再单纯。
张萍自己都没想到,一个普通的笔试题,竟然引发她涌出这么多想法,也许这都来自平时的积淀吧。她匆匆地写就,刚好半个小时,都来不及修改,监考老师就客气地说:“对不起,时间到了。”
当然,张萍的口试和笔试都顺利通过,她成为香港中文大学体育运动系成立以来第一个来自中国内地的学生,也是第一个来此读书的奥运冠军。独特的身份符号给了张萍巨大的压力,更重要的是,她自身不想学得太差。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要过语言关。第一学期张萍主修的有解剖学和统计学,课本和参考书都是英文的。老师用英文讲课,他很有名望,曾留学德国,但有德国口音,有关肌肉、骨骼、韧带的发音都不准确。
张萍只有用比常人更多的时间来攻关,既攻知识,也攻英文。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有朋友劝她,你已经退役,不是运动员了,可以做自己了,想读就读,不想读也没关系。张萍跟他们说:“不行,我对自己有要求,如果我对自己没要求,就不用来这里受罪。我要为自己选择的路负责任,我既然选择了,一定不回头。可能我做不到最好,但我一定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没遗憾。”
好在有个人的拼搏,还有老师的辅导和帮助,张萍渐渐摸到学习的规律,就像回到在天津女排打球,球场上是一分一分地拼,在学校里是一节课一节课地攻。第一学期结束,公布成绩的时候,分为A、B、C、D、F等若干等级,D是刚及格,F要下一年重新学。张萍最差的得分是D,没有一科是F,她很开心。同班的香港学生中,有两个同学解剖学是F,二年级时还要从头学。
2010年春节,张萍利用寒假回到天津看望父母。大年初二,父亲陪着张萍去看望带自己拿过几个全国冠军的主教练王宝泉。王宝泉十分关心张萍的康复状况,嘱咐她在香港独自学习和生活要保重。王宝泉说:“去香港发展是你人生的一个转折点,是一个很有意义的选择,毕竟由于腿伤的原因,你无法再打球了,转行是很正常的。我祝福你发展得更好,在另一个领域里再创辉煌。”
转眼间,张萍结束了在香港中文大学的第二学期的学业。有了第一学期的苦读,第二学期掌握了一些学习技巧,学习进展就顺利了很多。这个学期张萍学了9门课,得了1个A,6个B,2个C,没有一科是F。张萍给自己定的目标是不要有F,她通过努力达到了。如果算学分,她第一学期拿下18学分,第二学期得到20学分,迄今已经积累了38学分。
本节开头时提到的张萍接待的客人,就是体坛周报记者马寅。张萍对马寅说:“在这里,我就是普通学生,跟大家一样。我们有位教基础中文的教授,他就觉得我比其他女孩个子高,半年下来他都不知道我是运动员,这让我特别开心,说明我学得不比别人差。”说这话时,张萍有些自豪。或许在她看来,教授没把她和其他学生区别对待,才是奥运冠军的荣耀。
到香港后,张萍爱穿一件白色外套,因为上面绣着CUHK(香港中文大学的英文缩写),她说:“我是第一个穿这件衣服的奥运冠军。”
5.不寻常的“家宴”
春日,一辆两侧印有“天津市体育工作大队”字样的大轿车,沿着津蓟高速公路北行,驶进宝坻区地域后,在一处出口驶出,通过一座形似巴黎凯旋门式的大门,来到宝坻温泉城。
大轿车在温泉城里富丽时尚的凯悦大酒店门前停稳,从车里走下十多位体形高挑的姑娘,还有几位身材高大的男士,他们提着行李走进酒店前厅,等候接待人员安排住宿。
这些姑娘和男士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前厅的服务生们正在纳闷儿,酒店的老总和值班经理脚步匆匆地赶来,迎着为首的两位男士打招呼,称呼他们王指导、常指导。
哦,这是大名鼎鼎的天津女排,王指导、常指导就是主教练王宝泉、领队兼教练常良才,后面那些姑娘们不用说了,都是天津女排的队员,有李珊、杨洁、张娜、李娟、魏秋月、王莉、于静、杨娅男、殷娜、霍晶、王茜……服务生们用仰慕的目光注视着这些天津的名人,有的反应快的,想到要找纸笔,请女排队员签个名。
这是2009年的春天,天津女排抵达宝坻温泉城时的情景。
这次天津女排的宝坻温泉城之行,是天津市体育局负责同志与女排教练组一起商定的。日前,天津女排再次打进全国女排联赛决赛,并按照决赛四场的赛制,已在上海赛完两个客场,天津女排一负一胜。几天后的3月7日、8日,两个主场的决赛将在天津打响,女排姑娘们身心正处于疲惫的状态。
在这种形势下,市体育局副局长黄维勉和女排教练组商定把队伍拉到宝坻温泉城调整两天,得到局长韩振铎的同意和支持。他们设想,让队员们在宝坻温泉城的优美环境中,从精神上到身体上都得到放松,然后以新的状态投入到备战本赛季联赛决赛的训练中。
当天上午天津女排入住后,队员们就各取所需,开始了自己喜爱的各种活动。姑娘们平时训练和比赛太紧张了。在体工大队里,是公寓、训练馆、餐厅的三点一线,外出比赛,则是酒店和比赛(包括训练)场馆的两点一线。年岁正值花季妙龄,当邻家的姑娘或当年的同学都在花前月下享受青春浪漫的时候,女排姑娘们却把生命交付给排球事业,每天都有流不完的汗水,腿上总是绑不完的护膝、护具和绷带,生活形态极其单调。
可是,姑娘们都是血肉之躯啊,你瞧,当她们有条件享受的时候,她们也都玩得忘情!这边,有的姑娘跳进温泉,暖融融的温水撩到身上,好像从外到里都放松了,不知是谁调皮,第一个发起偷袭,把温水撩到人家身上,于是来而不往非礼也,“内战”被挑起,水花到处溅,一片叽叽喳喳的欢笑声,那边,有的姑娘在做按摩,在静谧的氛围中,按摩师用熟练的手法给她们舒筋活络,让她们觉得浑身通泰,是比泡温泉更舒服的境界;有的姑娘被室外温泉的神秘所吸引,身裹浴衣出去,到了温泉跟前扔下浴衣,跳进不同温度的小池子里试温,有的姑娘放下行李跑到酒店外的大自然里,呼吸着带有乡间泥土气息的空气,且不说在阳光下做日光浴,就是望一望蓝天白云下面的青青碧草,也让人心旷神怡.还有的姑娘打开房间里的电视机,不管是时尚的舞蹈音乐,还是《喜羊羊与灰太狼》的电视剧,都让她们感到新鲜和开心,她们平时没机会欣赏这些节目啊……
黄昏时分,天津市体育局的几位负责同志从市区赶来,他们中有局长韩振铎,副局长谢德龙、黄维勉,党委副书记王欢,用韩振铎的话来说,他们要与女排教练员和运动员吃一顿“家宴”。
在韩振铎主政天津市体育局期间,天津女排在全局工作的大盘子里,一直占有重要的位置。韩振铎不时根据市里领导同志的要求和国内排坛的形势,对女排工作适时指导。此前的2008年9月3日,他曾与女排教练组谈话,提出面临新考验、找出新差距、制定新举措的要求。眼下,女排面临着本赛季关键性的决战,他打算借“家宴”这个机会,给队伍加油,解决一些实际困难。
“家宴”即将开始,本来是一室内的两桌,局领导刚靠着其中一桌站住,姑娘们顿时都扎到了另外一桌,这仿佛是筵席上的。潜规则”,人们大都不习惯坐在有领导的这桌,感觉还是老百姓凑到一起随便。
韩振铎见状,心里明白,也不制止,扭头问餐厅的领班,你们有没有大桌,能让我们这么多人坐到一起。领班回答有。也是,时逢春日,不年不节的,没有那么多客人。韩振铎一听,说好,给我们换大桌,我们是“家宴”,坐在一起热闹。于是,领班带路,改换房间,来到一间大厅,圆桌周围足有三十个座位。
这一下,姑娘们不能远离领导同志了,韩振铎亲自调度,让大家各自入座。就座甫定,韩振铎开口:“今天是体育局和女排的‘家宴’。从去年到现在,全国女排大奖赛、锦标赛、亚俱杯、联赛,赛事密集,一个接着一个,女排从队员到教练都很辛苦。今年是全运会年,我们还面临着第十一届全运会的女排赛。为了帮助大家调整一下疲惫的身心,局里和女排教练组商量安排了这次休整,时间虽然只有两天,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听说白天大家活动得不错,希望明天大家活动得更好。”
韩振铎的这番开场白,言简意明,引来一阵掌声。他话语一转,接着说:“不过,我也听说最近队里伤病蔓延,伤病很多。我说过,今天是‘家宴’,一家人在一起,什么事都好说,趁着‘家宴’开始前的机会,了解一下队里伤病的情况,给你们卸包袱。我想请大家都讲讲,看看局里能够给大家提供一些什么服务,帮助队里渡过这个难关,争取在联赛决赛中取得好成绩。下面谁说?”
局长话语停下,全场寂静,出现冷场。女排教练和队员们都没吭声。平时,大家吃苦是生活的常态,有苦楚习惯于咽在自己的肚子里,而以阳光的面貌出现,所以,现在尽管体育局领导让大家说伤病,但没有一个人愿意说,大家可能还是想在领导面前,让领导放心,体现一个好的状态。
“都不吭声,我要点名了。”韩振铎胸有成竹地说:“就请队医王大夫一起说吧,你是专家,最有发言权。”
王大夫是女排的队医王学义,刚好坐在韩振铎的对面。王学义毕业于天津医科大学医疗系,长期在运动队任随队队医,曾经跟过天津海鸥足球队、手球队,去过国家男子手球队,从2005年第十届全运会后来到天津女排,一晃跟了女排四年,对每个队员的伤病了如指掌。作为一个队医,他在全力为队员们诊疗的同时,确实有让领导部门了解情况的愿望,今天这个机会来了,他要利用这个机会,高度概括地向领导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