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该用什么样的心态来看待这样一段残酷的往事呢?我的心情并不轻松,甚至可以说是沉重的。
我不想对前人发表任何主观性评论,但是有一点我想大声喊出来:真相为何不可以被所有的后人知道?为什么要将许多许多的真实有意地扫进历史的尘埃?
祖母买回来的那本书的作者说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没有一个胜利者会告诉赢得的战利品“曾经落败的对手是多么值得尊敬”,就像没有一个家长愿意对自己的孩子讲述“自己童年犯下了多少幼稚的事情。”
祖母说,人活着,是应当感恩的。
最后,我把书和资料一起放回了原先的位置,拿起了一本介绍南京的书。南京,距离我所待的城市并不遥远,但是我却一次都没有去过。
人活着要感恩,我感恩了,将浓浓地愤恨转成了对南京美好的憧憬。我问自己,那究竟是怎样一座城市呢?
那儿有祖父和祖母半生的足迹,那儿见证了六朝的繁华,那儿是中国近千年的繁荣之地……那儿现在还好吗?
我决定了,我要去南京!我将这个想法告诉了母亲,意想不到地遭遇了她坚决的否定。
我被“禁足”了。这一次,母亲下了狠心,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我的想法,她吩咐佣人不许我离开“家”半步。
半年时间不是那么漫长,却足以改变很多。这半年,我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忧郁沉默的女孩,从一个人人追捧的公主变成了一个寸步难移的囚犯。我没有办法反抗母亲的命令,但我可以自由选择生或死。
我绝食的第三天,母亲终于一脸气愤地出现在我房间。
“你不要再这样子了,只要你答应我好好待在家里、正常生活,我就放你出去。”母亲总是习惯性地用命令的方式和我进行沟通。
我没有去看她一眼,也没有搭她的话。母亲很不悦地蹙了蹙眉,临走前抛下一句:“我会让你改变想法的。”
我的母亲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有的时候她严厉地让我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她的女儿。呵呵,这是一个多么可笑的怀疑。
两天天之后,我的父亲也出现在我房间里:“你母亲决定给你安排一门亲事,对方是王氏的接班人。”
“我可以拒绝吗?”我看着父亲,这半年父亲不断劝我和母亲改善关系,可是自从那次因为“南京之行”的想法我和母亲争吵后,我们的关系似乎根本无法通过一两句交谈进行改善。
父亲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便撇回头:“你知道的,你母亲做的决定,任何人都改变不了,包括我和你。”
父亲出门前告诉了我订婚的日期。
母亲改变我的行动便是将我嫁给别人?或许她真的是受够了我。是呀,现在的我只会让她看着生气,哪会讨她喜欢呢?
或许是我挑战了母亲人生中绝无仅有的权威,或许是她真的希望我“好转起来”,总之,萧家上上下下几十号人都在为我的“订婚”做着准备。这么大的阵势摆在面前,我明白母亲并没有开玩笑。
我又一次哭泣了,趴在堆满可爱玩具的大床上,我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拼命地飞舞。
看多了历史,懂得了太多的道理,不是一件好事。以前看到母亲对我很严厉、对所有的人都很苛刻,我单纯地认为母亲是爱我们的,只是爱的表达方式不那么正确,所以,我默默承受着。现在的我才懂得,原来母亲那些做法更多不是因为爱,只是因为她习惯了坐在“董事长”的位置,对所有人都有着不容置疑的支配权。
我是一个木偶吗?
我紧紧抱住了和我差不多大的娃娃熊。
一个女孩子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大概就是嫁人,这件本应开心的事情带给我的却只有满满的愁绪。
我在无可奈何和焦虑不安中,迎来了母亲一手操办的订婚日。这一天,我听到了无数的祝福,试穿了全上海最美丽的婚纱。佣人们说,我是全上海最美丽的新娘,我却没有为这句赞美感到一丝丝的喜悦。
“小姐,请您笑一下,您这样子我们没有办法为您打扮好,夫人会骂我们的。”化妆台前,我披戴头纱,木无表情,化妆师喋喋不休地说着些什么,我像一个木偶一样按照她们的说法做着一些奇怪的事情。
“雅琳。”一个陌生而温和的声音突然响在化妆间,我有些呆滞地向发出声音的人投去疑惑的目光。
“怎么?出了一趟国连我都不认识了?”一个雍容的中年女子走到我面前,对我挤了挤眼睛。
我想起来了,叶姨在我幼小的记忆里频繁出现过,印象中她是一个对我非常好的阿姨,还有母亲很不喜欢她。
“叶姨!”这么多天来,我第一次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惊叫道。
我屏退左右,待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叶姨,方才上前拉住她的手。
“您怎么来了?”我傍住叶姨的臂膀,偎在她的身畔。
“傻丫头,你订婚我怎么能不来?”叶姨宠溺地刮了刮我的鼻子。
我吐了吐舌头,又很快把脸拉得长长的。
“怎么看上去你并不开心?”叶姨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想睡都没有办法开心地接受一场被人安排地婚姻吧!”我苦笑道。
“被人安排?这次订婚是你母亲一手安排的?”叶姨似有所悟地看向我。
我点了点头。
“坐下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叶姨拉着我,坐到了相近的两张椅子上。
也许是因为很久没有人一起说话了,我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了叶姨,和她聊了许久。
叶姨静静地听着我的诉说,将我轻轻搂在怀里,不时点点头,不时拍拍我的发髻。
“孩子,说不定我能帮你。”说完一切,沮丧和委屈一起涌上了心头,我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叶姨拍着我的后背,狡黠地对我眨了眨眼睛。
“真的吗?”我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叶姨微笑地点了点头,把嘴巴附在了我耳边。
如果有一丝获得自由的机会我会博取吗?这是一个没有丝毫悬念的选择题,我欣然接受了叶姨提供的帮助。
我相信我这一生中很难再做出比这更大胆的举动。当我从化妆室变装混迹于宾客中,看着那些慌乱的人群流窜,看着我母亲从勃然大怒到突然昏厥于父亲的怀中,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我片刻不敢停留,以最快速度只身逃往了火车站。到了火车站,我用叶姨交给我的假身份证购买了一张前往南京的车票,立即检票进入了候车大厅。大厅里的人非常多,我担心母亲派人寻来,特地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将头埋得低低的。
我和叶姨约定,我先前往火车站,她会派人将我临时收拾的一箱行李送到站。
在候车厅的一个小时,可以说是我人生到目前为止度过最漫长的一个小时。看着前方悬挂的电视机正在播放“萧家千金逃婚事件”的跟踪报道,我的心紧张地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