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月将尤氏与庄妈妈的神色收在眼底,又瞧见顾荷月面上那藏也藏不住的诡异笑意,便不想去趟这趟浑水。
“母亲,姐姐们都去看花了,我留下来伺候母亲吧。”
已经走出几步的顾雪月闻言停下脚步,“母亲,不如我留下吧。大悲寺我来过不少次了,八妹却是头一次来呢。”
尤氏神色微缓,朝桐月二人招手令她们走近,笑着道:“好容易出来一趟,你们也去玩吧,我这里有丫鬟婆子,哪里用得着你们。”
她拉着桐月的手,表情甚是郑重,“你头一回出门,跟紧你三姐四姐,别让母亲担心。”
叮嘱完桐月,又叮嘱顾雪月,“你是姐姐,定要看顾好妹妹!”
一顿,语气似乎比方才更轻柔了些,“你行事素来妥帖,定不会教我失望,对吗?”
尤氏的语气不但令桐月心中不安,顾雪月闻言亦是变了脸色,飞快抬眼望向尤氏,见她正目光沉沉的瞧着自己,忙点头应道:“母亲放心,女儿定会仔细看顾好妹妹们,不叫母亲忧心。”
尤氏这才满意的点头,那边廖太太眸光微闪,笑着道:“顾太太拳拳慈母之心,实在叫我等汗颜啊。”
尤氏放了桐月的手,瞧着她二人携手追着众人去了,这才收回视线,笑容淡淡,“我家八丫头头一回出门,我实在放心不下,太过啰嗦,让你们笑话了。”
廖太太与其他两位太太忙奉承她,众星拱月的拥着她说笑着往禅房去了。
顾雪月牵着桐月,对她笑了笑,只那笑容看起来却有些苦涩。
桐月心中一动,明白果然不是自己多想了。
尤氏要她紧跟着顾华月,又交代顾雪月看顾好妹妹们,实则是要她看顾好顾华月吧。她是预感到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才会这般郑重的交代?
桐月瞧一眼亦步亦趋跟着顾华月的庄妈妈,尤氏防范到如此地步,必然不会是她多想了。倘若顾华月真出了事,只怕她跟顾雪月都没有好果子吃。
顾雪月定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脸色才这样难看。
桐月又看一眼笑意盈然的顾荷月,最先提出去香雪海看花的人就是她。
大悲寺整个后山全都用以种植各色花木,这个时节虽不像春日那般百花齐放,然而大片腊梅与山茶辉映着开得正好,繁茂绵延,仿佛要连到天边,正如一片花海。日光微醺,空气似被花香浸润过。一阵风过,花瓣漫天四射。
桐月看着顾不得矜持欢喜扑向花海的姑娘们,心里不由苦笑一声。
若只是单纯来看风景她自然也十分欢喜,可眼下她却是带着任务来的。香雪海这样大,稍一错眼便可能再找不到顾华月,哪里还有看风景的闲情逸致。
桐月眼看着顾华月就要被廖二姑娘拉进林子里,庄妈妈年纪大根本跟不上,便忙看向顾雪月,顾雪月亦是满脸紧张,拉着桐月追了过去。
然而林子花木繁多,待桐月与顾雪月追上去,哪里还有顾华月的影子。
两人同时白了脸。
“庄妈妈,看见四妹了吗?”顾雪月拉着气喘吁吁的庄妈妈,急声追问。
庄妈妈摇头,焦急道:“三姑娘,八姑娘,咱们赶紧分开找,定要找到四姑娘。”
桐月环顾四周,顾荷月也不见了身影。
“不如叫上六姐一起找。”桐月心下一合计,便小声对庄妈妈与顾雪月说道,“人多找起来也快些。”
她意在提醒这两人,今天的事情只怕跟顾荷月脱不了干系,找到她说不定就能找到顾华月。但又不能直说这事跟顾荷月有关,毕竟不久前她还只是个傻子。
庄妈妈并未多想,出发前尤氏命她防着顾荷月,看紧顾华月,她就觉出了蹊跷,顾雪月却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桐月。
“就照八姑娘说的,老奴这就去找六姑娘,三姑娘八姑娘去找四姑娘。”庄妈妈果断决定分开行动。
桐月悄悄地松了口气。
庄妈妈往南边去,顾雪月神色有些复杂的瞧着桐月,“八妹去北边,我去西边找,可好?”
桐月坦然迎视她的目光,点头道:“这林子里的树木虽被人修整过,不过三姐还是要当心些。这里到底是后山,里头有没有兽物不好说,太深远的地方三姐就不要去了。”
顾雪月心中微暖,面上便带了微笑来回应桐月善意的提醒,“这本该是我嘱咐你的,你也要小心些。”
桐月往北寻去,为了尽快将人找到,她便让香草也从另一个方向找去了。
碰到房家几位姑娘,问了她们,都道并未看见顾华月。
这香雪海委实太大了,桐月走的脚酸也没瞧见顾华月和她身边的丫鬟,不免有些气馁,只祈祷庄妈妈和顾雪月已经找到了人。
眼见着离人群愈发远了,四周也寂静的叫人有些心慌。桐月不欲再往里走,转身之时,却险些惊叫出声。
前方的树下立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墨底银线绣如意纹衣衫,站在漫无边际雪涛花海之中,身影清峻,有种说不出的孤标傲世。他有一双阴郁冰冷的黑眸,浓黑不见底,却又似浸满了水,带着一身摄人心魄的寒冰煞气,那是一种带着隐隐血光的杀伐味道。
桐月忍不住退了一步,慌忙垂下眼以平息心中的惊骇。
顾从安是阳城知府,他的家眷与其他官家太太前来大悲寺上香,寺中僧人如何敢怠慢,且尤氏又提前打点过,寺中僧人自然不会放陌生人进来。
而这个浑身透着典丽肃杀的男子,不可能是顾荷月能指使得了的。
她直觉这人与顾荷月无关。
“你,”萧瑾修眉峰微凛,眼神冰冷,“跟踪我?”
桐月慌忙摇头,脱口道:“我不认识你。”
她在这人身上看到了大哥的影子。
秦云薇最怕的人就是被封为定国将军的大哥秦承宗,而其实她也知道,大哥对她的疼爱不亚于其他两个哥哥。可她就是怕,怕他跟眼前这人一般无二的明明不动声色却偏让人觉得张扬露骨的铁血与狠劲。
萧瑾修微微眯眼,审视的目光精明锐利。
她穿一身水绿衣裙,乌黑的长发梳着少女常见的垂鬟分肖髻,发上插一支白玉簪子,虽简单却不失精美贵气,一看便知不是出自小门小户的姑娘。虽瞧上去不过十岁出头,脸色不知是因着害怕还是怎的,白的有些厉害,却仍难掩她精致秀美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