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在夜里不断地回荡着,似乎来自很远处的教堂,又让吴晓曦有种那巨钟就挂在他头上的错觉,让他想到月下荒原和远处漆黑教堂的影子,想到打着火把照亮人群在荒原上奔跑,火光不能照亮他们的面孔,他们的脸隐藏在阴影里,他们奔向圆月,那轮月亮大得不可思议,半轮沉在地平线下。
吴晓曦觉得那些人是想从山巅向着月亮跳跃,他猛地一惊,不知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些,怎么会生出那么疯狂的想法来。
但那想象如此真实,似乎他曾经在某个时期亲眼目睹那诡异而又壮丽的一幕。
为什么会有那么单调的钟声?吴晓曦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他是在波士顿,外面是熙熙攘攘的公路,声音吵杂,人声鼎沸,为什么他能听到的只有那个单独的钟声?白天他没听到任何钟声,附近本应该没有教堂才对。
他猛地从长椅上坐起来,一轮巨大的月亮在波士顿火车站之外缓缓升起,月光从落地窗中泼洒进来,仿佛扑进海岸的潮水那样带着沛莫能御的力量,可是落在他身上却是悄无声息。
整个候车大厅被笼罩在那清冷如水的月光之中,落地窗的窗格影子投射在长椅靠背上。
——长椅上一个小男孩沉默地坐着,满面月光。
吴晓曦吃惊地坐了起来,那个男孩离他不到一米的距离,环顾四周他找不到格陵兰,连那两个警卫也不见了,远处的快餐店也熄了灯,这里只剩下他和那个男孩,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不敢说话,也不敢用力呼吸,此刻的候车厅里有一种让人不敢打破的寂静,穿着白色的礼服,稚嫩的脸上流淌着辉光。
吴晓曦不知道这么点大的一个小孩子为什么会流露出那种“历经人世千百年”的沉默和忧伤,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以及到底是为什么而来,而且那么多排长椅不坐,却偏偏坐在自己的身旁,仿佛是在守护着一个沉睡的人。
吴晓曦把身上的毯子掀开,不安的坐在少年的身边,和她一起面对月光,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看着月光。时间慢慢地消逝,仿佛两个看海的人。
“交换吗?”男孩轻声问。
“什么,交换什么?”吴晓曦不懂他的意思。
“交换么?”男孩再次问。
“换什么?我没钱了..”吴晓曦想到自己口袋里面仅剩不多的那几枚硬币。
“那你还是拒绝喽?”男孩慢慢地扭过头来,他妖艳的红色瞳孔流淌着火焰般的光芒,仿佛一面映着火的镜子。
吴晓曦的所有意识在一瞬间被那火光吞噬了,他全身猛地一颤,仿佛濒临其境般的身体生出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往后闪去。
“你不要在梦里玩跳高,你刚才就像只受惊的跳蚤!”格陵兰抱怨道。
吴晓曦没听过“跳蚤”那个词,但他可以想象,自己如同某种受了惊吓的动物那样猛地跳了起来,撞上了正在看书的格陵兰,梦里那个红色瞳孔的中国男孩?红色瞳孔有什么可吃惊的?在漫展上cosplay的人什么色的美瞳没带过?
“抱歉抱歉。”吴晓曦对这个吃了他两份三明治的学长说。
“我是来告诉你,车来了。”
“吴晓曦忽然听见了火车的鸣笛声,是的,格陵兰说的没错,那是一列火车进站,它拉响汽笛,车灯的光芒从窗外闪过,而按列车时刻表,现在早就已经没有什么火车了,这是一个没有加班车的夜晚,那趟很不守时的zx00001次支线快车却来了。
一个身穿墨绿色列车员制服的人从空无一人的检票口那里走了过来,他的制服相当于古典考究,完全不同于波士顿火车站的值班人员,帽子上别着金色列车员徽章,一手打着手电,一手拿着刷卡机。
“嗨!”他主动向门口的两名警卫打了个招呼。
两名警卫从睡梦中短暂地醒来,扬手回了个礼,他们似乎完全没有察觉这么一个深夜,这么一个打扮的列车员会出现在现代的波士顿火车站里是一个何等疯狂的事,打完呼噜继续低头打瞌睡了,吴晓曦按着自己的额头,如果不是这几天看了太多奇怪的事,就会觉得这世界或是他自己,其中必然有一者已经疯了。
“zx00001支线快车,罗曼达学院学员格陵兰·易·弗尔帕斯塔、新生吴晓曦,验票上车,靠站时间不长。”列车员说
吴晓曦用有点汗津津的手指从口袋里摸出那张车票,跟着格陵兰走向列车员,感觉自己是走向了天堂灵魂,等待着天使的判决。他想真是该死,为什么要答应这个奇怪的罗曼达学院来读它的学位?显然这个学院里藏着比整个地球还大的惊天大秘密,而且可能还得连读四年的四年级。他想自己大概真的是被美色引诱了,因为当时看见沐沐真的很安心。
列车员非常平静,仿佛这只是一列普普通通的列车,只是乘客少了点,他接过格陵兰的车票划过验票机,绿色灯亮起,‘嘟’的一声。
“格陵兰你为嘛还不退学呢?”列车员和格陵兰没话找话的聊天“我还以为今年见不到你了呢。”
“可除了这行我啥也不会啊。”格陵兰抓了抓蓬松凌乱的长发,“总得给自己找口饭吃吧,我的级别是不是又降了?”
“是啊,降到‘准’了,你可是从‘主’降级下来的,已经从天堂降到地狱了,所以没有先安排车来接你。“列车员说“这两天都是运送新型器材和大型设备,为新学期的实践课做准备。”
“是从匈奴降到出生了么..”格陵兰嘟嘟囔囔。
吴晓曦的票划过的时候,绿灯亮起,声音却是蜂鸣
“你就是新生吴晓曦?”列车员漂亮的绿眼睛亮了起来,“非常抱歉,来晚了,其实你的优先级别是最高的‘炽’,不过学院那么高优先级别的人很少,我以为打印出来的是‘能’所以没有提前安排车次,按说我因该放下别的事情第一时间来接你的。
“炽?”格陵兰瞪大了眼睛,“不会吧,校长那老头才是‘智’,他竟然还比那老头还变态?”
“‘炽’级别的还有人在的”列车员说,“好了好了,上车吧,就你们两个了。”
“等等,上车前,我还有几个问题。”吴晓曦有点喘不过气来,但仍要强撑问出哪几个问题。
“说吧。”列车员很平淡的说。
“第一、这真是一堂正式的列车么?为什么列车时刻表上没有它?为什么不准时到站?第二、我们的学院到底是在哪里?天上么?那火车怎么到达那个地方?”吴晓曦实在忍不住了,鬼知道这趟列车到底是不是通往地狱的特快之类的,他踏上去,就直接去见阎罗王了也说不定。
“是啊,波士顿政府特批的,直通罗曼达学院,一般不知道路的情况下是找不到的,列车表示没有是因为他是支线快车,是支线,不定期发车,你知道那种公共铁路走通往一些矿山和工厂的特别列车吗?我们跟那些是一样的,你看你们得票也能通过这里的验票机是不是?这都是正式的票。还有刚才你问我们学校是不是在天上,那要你自己亲自去验证了。”列车员回答得非常坦然。
“可为什么一所大学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干嘛?”吴晓曦抓抓头。
“我们这种有钱的大学,想咋搞就咋搞,不就输给波士顿政府捐点钱么?至于其他的,一会儿路上做入学辅导的时候你问候时导师吧。”列车员忽然改用纯正的中文,吴晓曦想起卡尔罗德教授说起的那个“中文校园”计划,看起来这一切都是真的,这奇怪的大学连金发碧眼的列车员都说一口流利的凉片子。他们跟着列车员走向停在黑暗里的高速列车,列车通体黑色,流线型车身,耀眼的黑白藤蔓花问在黑色漆面展开,在月光下华丽的令人不敢相信,
车厢里只有一节亮着的灯,唯一扇打开的车门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吴晓曦的临时导师卡尔罗德教授。这个老家伙显然对于重逢非常高兴,远远的张开怀抱